礼亲王在府中“晕厥”的消息,像一滴冷水滴进了滚油里,瞬间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炸开了锅。
太医署最好的太医被连夜请去,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皆是宗室勋贵、以及与礼亲王交好的老臣派系人物,个个面带忧色,言语间充斥着对皇帝新政,尤其是那本《考功簿》的隐晦不满与担忧。
“礼亲王年事已高,为国操劳一生,如今却被这……这劳什子‘考功簿’逼得忧思过度,竟至晕厥,实在令人心寒!”
“是啊,陛下锐意革新是好事,但也需体恤老臣,讲究个循序渐进。如此操切,岂不令忠臣齿冷?”
流言在私下的茶会、宴饮中飞速传播,刻意营造出一种“皇帝苛待老臣,逼晕皇叔”的悲情氛围。这股暗流,与《考功簿》在京官中引发的普遍焦虑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小的阻力,让许多原本就对新政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的官员,更加坚定了“按兵不动”,甚至暗中串联、准备软抵抗的心思。
乾清宫内,陈默听着程无双和王德发分别从宫外宫内汇总来的消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丝冰冷的嘲弄。
“晕厥?”他轻哼一声,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一份关于劝农司在河间府推广新式犁铧遇到当地乡绅阻挠的奏报,“朕这位皇叔,晕得可真是时候。”
他根本不信礼亲王是真的忧国忧民到了晕厥的地步。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表演,一种以退为进、博取同情、凝聚反对力量的伎俩。目的,就是给正在推行的吏治改革施加压力,试图让他这个皇帝投鼠忌器,甚至收回成命。
“太医怎么说?”陈默问王德发。
王德发躬身回道:“回陛下,太医署回报,说是急火攻心,气血郁结,需要静养,不宜再受刺激。”这话说得圆滑,既点明了“气”病的缘由,又留下了“静养”的余地,两边不得罪。
“既如此,那就让皇叔好生静养。”陈默淡淡道,“传朕口谕,赐宫中上好的人参、灵芝,着太医院院判亲自负责礼亲王调养事宜。告诉皇叔,朝中之事,暂不必挂心,保重身体为要。”
他这番应对,可谓滴水不漏。既展现了皇帝对宗室长辈的“关怀”,又顺势将礼亲王暂时隔绝在朝政之外,削弱其影响力。你想借“病”施压?朕就让你“病”得名副其实,好好在府里“养”着!
然而,陈默心中并无丝毫轻松。礼亲王这一“晕”,看似被他化解,实则标志着新旧势力的矛盾已经摆上了台面,进入了短兵相接的阶段。那些隐藏在“晕厥”背后的力量,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各种或明或暗的阻力开始显现。
先是吏部考功司在收集各部官员初步“业绩”数据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拖延和敷衍。有的衙门推说账目繁杂,需要时间整理;有的则上交一些含糊其辞、根本无法量化的总结报告;更有甚者,私下串联,约定在“自评”环节互相吹捧,在“评议”环节对那些认真做事的官员吹毛求疵。
接着,都察院几位素以“清流”自居、实则与旧利益集团瓜葛颇深的御史,联名上了一道奏疏。奏疏中不再直接反对《考功簿》,而是旁征博引,大谈“为政以德”、“教化为本”,暗指单纯考核实务是“舍本逐末”,可能引导官员急功近利,滋生“酷吏”,忽视道德教化与民生根本。
朝会上,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一些原本在农业、经济改革中获益不多,又即将面临《考功簿》考核的中下层官员,在议论政事时,变得沉默寡言,或者言辞闪烁,明显带着一种消极抵抗的情绪。
这一切,陈默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是改革进入深水区必然遇到的反弹。利益的重新分配,权力的重新洗牌,触动了太多人的奶酪。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皇帝,便用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软刀子,试图让新政举步维艰,最终不了了之。
“陛下,这般下去,只怕《考功簿》会流于形式,难以真正推行下去。”新任的吏部尚书,一位由陈默破格提拔、以实干着称的官员,面带忧色地禀报。
陈默站在疆域图前,目光深邃。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绩效考核,在前世那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推行尚且有重重阻力,何况是在这等级森严、人情盘根错节的封建王朝?
“流于形式?”陈默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们以为,朕的刀,只会架在安王那种明晃晃的叛逆脖子上吗?”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手谕,递给程无双:“让你的人,动起来。重点盯住那几个串联最积极、阳奉阴违最明显的衙门主官。朕不要捕风捉影的猜疑,要的是他们拖延公务、账目不清、甚至收受好处、徇私舞弊的实据!记住,要铁证!”
“末将明白!”程无双眼中寒光一闪,领命而去。暗卫这把利刃,除了对外敌、除内奸,同样也是悬在贪官庸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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