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奉天殿前的广场已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持戟的禁军甲士如同冰冷的雕塑,沿着御道两侧肃立,一直延伸到那九重丹墀之下,森严的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早已按品级列队等候,无人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凝重、惶恐,或深藏不露的算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今日,没有常朝的奏对流程。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瞥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奉天殿大门,以及大门前那片空旷的区域——那里,不知何时,已设好了一张铺着明黄锦缎的御案,案上放置着数个托盘,被同样明黄的绸布覆盖着,看不清具体何物。
北漠使团也在受邀之列,阿古拉亲王带着哈尔巴拉等人,站在百官队列前方特意划出的区域,神情倨傲,带着一种看好戏的从容,与周遭大夏臣工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辰时正,钟鼓齐鸣。
沉重的奉天殿大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被缓缓推开。
皇帝陈默,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司礼监太监和锦衣卫的簇拥下,缓步而出。他面色平静,目光深邃,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平静之下,是掌控一切的威严,还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无人能看透。
他没有走向殿内那把孤高的龙椅,而是直接走到了殿门前,站在了那张御案之后。这个位置,让他可以俯视整个广场,也让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
“众卿平身。”他的声音透过清晨微凉的空气,清晰地传遍广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众人起身,目光更加聚焦于御案之后的那道身影。
陈默没有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近日,朝野上下,流言四起。有言朕之血脉存疑者,有言天家另有子嗣流落民间者。更有北漠使臣,以‘双星并耀’、‘滴血验亲’之言,质疑国本。”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朕,承天命,继大统,自问励精图治,无愧于江山社稷,无愧于黎民百姓。然,流言可畏,众口铄金。为安天下之心,为绝奸佞之念,朕今日,便遂了某些人之愿!”
他猛地一挥手!
王德发上前,颤抖着掀开了御案上一个托盘上的明黄绸布。下面露出的,是一个精致的白玉碗,旁边放着一柄小巧的金刀,在晨曦和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滴血验亲,古已有之。”陈默的目光,如同利剑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北漠使团的方向,尤其是那个一直低眉顺眼的哈尔巴拉身上,“只是,验谁?与谁验?”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尔等口口声声,言朕血脉有疑,言有皇子流落。那便请尔等,将那位所谓的‘皇子’,请到这奉天殿前来!让朕,与这满朝文武,都亲眼见识见识!”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皇帝这是反将一军!直接将难题抛了回去!是啊,你们说有另一个皇子,人在哪里?空口无凭,就想让皇帝自证清白?
阿古拉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反驳。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带着几分奇异磁性的声音,从百官队列的后方,悠然响起:
“陛下既然相请,臣弟……岂敢不来?”
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一条道路。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儒衫,容貌俊雅,气质清华的男子,缓步从后方走来。他面上带着淡淡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向这决定命运的旋涡中心,而是在自家庭院中闲庭信步。
正是沈墨轩!
他竟然真的来了!而且就隐藏在百官之中!
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无数道目光,惊骇、难以置信、探究、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与御座上那位有着五六分相似面容的男子身上!
陈默的瞳孔,亦是微微一缩。他看着那个一步步走近的“兄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消失。沈墨轩,果然有备而来,而且,胆大包天至此!
沈墨轩走到御案前十步之处,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挑不出毛病的臣子之礼,语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与疏离:“臣弟沈墨轩,参见皇兄。”
“皇兄”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激起滔天巨浪!窃窃私语声再也压制不住,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
“他……他竟敢称陛下为皇兄!”
“容貌……确有几分相似!”
“难道传言是真的?!”
阿古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哈尔巴拉那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
陈默看着沈墨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寒意:“沈墨轩?一介商贾,也敢妄称皇亲,擅闯朝会,你可知罪?”
沈墨轩直起身,笑容不变,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狭长的木匣:“臣弟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僭越。然,血脉亲情,乃天伦所在,非人力可断。此匣中之物,或可证明臣弟身份,请皇兄……与诸位宗亲大臣,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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