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几乎是跌撞着冲出坤宁宫的,深夜的宫道空旷死寂,她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她不敢惊动太多人,更不敢去找平日轮值的太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太医署令,那位曾受过程老将军恩惠、或许能信上一信的老太医。
署令府邸离宫城不远,老太医被从睡梦中惊醒,听闻是皇后旧伤突发,情况危急,顿时睡意全无,拎起药箱便跟着锦书匆匆入宫。他行医数十载,深知宫闱险恶,皇后此番“旧伤复发”,时机蹊跷,只怕内情绝不简单。
踏入坤宁宫内殿,一股混杂着血腥气和药味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程无双蜷在凤榻上,面色灰败,冷汗已浸湿了鬓发,唇上残留着咬出的血痕,一只手死死按在小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娘娘!”太医署令心头一沉,也顾不得太多礼数,急忙上前跪在榻前请脉。
指尖搭上那冰凉腕间,脉象浮滑急促,杂乱无章,分明是动了胎气,且有中毒之象!他猛地抬头,看向程无双,眼中满是惊骇。
程无双对上他的视线,虚弱地眨了眨眼,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老太医瞬间明了。皇后这是在向他暗示,已知孕事,且此番并非旧伤,而是孕中遭难!他强压下心中惊涛,沉声对锦书道:“快,取老夫药箱最底层那个紫色瓷瓶,化温水即刻服下!再去备热水,干净的布巾!”
他一边迅速施针稳住程无双的心脉,一边在心中飞速盘算。这中毒迹象尚浅,发现得还算及时,但胎儿能否保住,仍是未知之数。而且,此事绝不能声张!
锦书手脚麻利地照办,将那紫色药丸化开,小心喂程无双服下。又匆匆备好热水布巾。
太医署令凝神静气,银针如飞,刺入几个紧要穴位。程无双只觉得一股暖流随着银针缓缓注入,小腹那撕扯般的下坠感稍稍缓和,但依旧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娘娘,”老太医施针完毕,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万幸发现及时,毒性未深。但胎象已十分不稳,今夜乃至未来数日,皆是关键。切忌再动心神,需绝对卧床静养,汤药饮食,必须……万般小心。”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程无双闭了闭眼,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有劳。”
她知道,老太医这是在提醒她,下毒之人可能就在身边,下一次,未必还能如此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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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陈默刚批阅完又一批关于东南军务的奏章,揉着发胀的额角,正准备歇息,王德全却神色慌张地进来禀报:“陛下,坤宁宫方才急召了太医署令入宫,说是……说是皇后娘娘旧伤复发,疼痛难忍。”
陈默霍然起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怎么回事?白日里不是还好好的?”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她苍白的面容,疏离的眼神,以及那份他一直无法弥补的亏欠。
“奴才也不知详情,只知锦书姑娘出来时脸色煞白,跑得急切……”
陈默不等他说完,已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龙袍带起一阵疾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攫住了他,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
他赶到坤宁宫时,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血腥气。太医署令刚施完针,正在外间净手,见到陛下亲至,连忙跪倒。
“皇后如何?”陈默的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
太医署令伏在地上,心思电转。皇后暗示保密,可陛下亲至,且如此关切,若一味隐瞒,只怕日后追究起来,自己性命难保。他斟酌着词语,回道:“回陛下,娘娘……娘娘乃是急火攻心,加之旧伤未愈,以致气血逆乱,引发了剧烈腹痛。臣已施针用药,暂时稳住了情况,但……但凤体孱弱,仍需极度静养,万万不可再受刺激。”
他隐去了孕事和中毒,只将症状归咎于情绪和旧伤,这既全了皇后的意思,也未完全欺君。
陈默眉头紧锁,急火攻心?旧伤未愈?是因为他吗?因为他之前的猜忌,因为他至今无法化解的隔阂?他心中懊悔更甚,越过太医,快步走入内室。
锦书见到陛下,慌忙跪地。
陈默挥手让她起来,目光落在榻上那个身影上。程无双闭着眼,脸色比方才稍好一些,但依旧苍白得透明,仿佛一碰即碎。她似乎睡着了,但微蹙的眉心和偶尔轻颤的睫毛,显露出她睡得极不安稳。
他走到榻边,缓缓蹲下身,想伸手触碰她的脸颊,却在半空停住。他怕惊醒她,更怕看到她醒来后那双淡漠疏离的眼睛。
“无双……”他极轻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痛楚和无力。
程无双没有回应,依旧静静地躺着。
陈默就那样蹲在榻前,看了她许久。烛光摇曳,映照着她脆弱的轮廓,也映照出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愧疚、心疼、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般的恐惧。他差点,又差点失去她。
“传朕旨意,”他站起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坤宁宫加派一倍侍卫,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皇后所需一切汤药饮食,皆由太医署令亲自查验,锦书亲手料理,旁人不得经手。若有闪失,朕唯你们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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