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殉国的消息,如同又一记丧钟,在风雨交加的凌晨,重重撞响在紫禁城每一个人的心头。那驿卒嘶哑的喊声仿佛还回荡在湿漉漉的宫墙上,伴随着尚未停歇的雷雨,将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无声地渗透进朱红宫门的每一道缝隙。
御书房内,陈默握着那份被雨水洇湿些许的八百里加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奏报上的字迹因传递仓促而略显潦草,却字字泣血:周淮安因箭疮崩裂,引发高热,虽经随行太医竭力救治,终因伤势过重,在昨日黄昏时分,于驿站溘然长逝。临终前,他仍念念不忘东南海防,留下“贼寇未平,臣死不甘”的遗言。
“砰!”
陈默一拳狠狠砸在龙案上,震得笔架砚台齐齐跳动。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是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痛失肱骨的巨恸、对敌人的刻骨仇恨,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般的悍厉。
周淮安一死,东南水师魂胆已失!谁能接过这千钧重担,去面对那船坚炮利的佛朗机舰队?朝中那些夸夸其谈的文臣,还是那些早已被承平岁月消磨了锐气的勋贵将领?
“陛下……”王德全跪在地上,声音发颤,不敢抬头。
陈默缓缓闭上眼,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强行压下。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倒,更不能乱。
“传旨,”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追封周淮安为忠勇公,配享太庙,厚恤其家。令其副将暂代水师提督一职,收缩防线,固守要点,无朕明令,不得出海浪战。”
这是最稳妥,却也最无奈的选择。失去了周淮安这根定海神针,大夏水师已无力主动出击,只能凭借海岸防线,苦苦支撑。
“另,”陈默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将周爱卿殉国的消息,明发天下!朕要让所有将士,所有百姓都知道,我大夏的将军,是为何而死!血仇,必要血偿!”
他要借周淮安的忠烈,激起军民同仇敌忾之心!哪怕只能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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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里,程无双也第一时间得知了周淮安的死讯。她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一僵,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周淮安是陛下在东南最倚重的大将,他的死,不仅仅意味着折损一员统帅,更意味着海上防线出现了巨大的、短期内难以弥补的漏洞。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佛朗机那狰狞的舰船,正趁着这片混乱,向着海岸线步步逼近。
而宫内,锦书被捕,柳絮自尽未遂,济世堂被查抄……看似斩断了对方不少爪牙,但那个真正的核心——“老夫人”,依旧隐藏在暗处,如同毒蛇,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时刻。
内忧外患,从未如此清晰地、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她低头,看着怀中因为鬼罂粟药力而暂时维持着平稳呼吸的孩子,心中那份身为人母的柔软与作为皇后的责任,紧紧纠缠在一起。她必须更快地找到根治孩子毒性的方法,也必须……为陛下,为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分担一份压力。
“太医署令,”她看向守在偏殿的老太医,“鬼罂粟的用量,可能再精确一些?或者,能否找到其他药物,辅助化解牵机余毒?”
太医署令面露难色,沉吟道:“娘娘,鬼罂粟药性猛烈,殿下能承受住目前剂量已是万幸,增之一分则恐中毒,减之一分则恐压制不住牵机。至于化解余毒……除非能找到药性更为温和、又能中和牵机之毒的奇药,否则……难啊!”
又是除非!又是难啊!
程无双的心不断下沉。难道真的只有远赴苗疆,找到新鲜的鬼罂粟和懂得炼制之法的大祭司这一条路了吗?可时间,哪里还来得及?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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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因周淮安的死和东南危局,彻底炸开了锅。主战、主守、甚至隐约主张“招抚”(实为妥协)的声音吵成一团。陈默以铁腕强行压下了所有争议,确立了“固守待援,整军备战”的基调,但谁都清楚,若无强援,若无良将,固守也只能是拖延时间。
而暗卫对柳絮和济世堂的审讯,在经历了最初的僵局后,终于取得了一些进展。柳絮虽口不能言,但在暗卫出示了从济世堂搜出的、她与外界联络的部分密信底稿后,精神防线有所松动,通过书写,断断续续交代出一些信息。
她承认自己确是沈墨轩生母留下的旧人,奉命长期潜伏。那个“老夫人”,被她称为“荷姑”,地位极高,但她也从未见过其真面目,所有指令都是通过死信箱或易容后的中间人传递。她负责利用职务之便,探听消息,传递物品,并在必要时协助“荷姑”在宫中行动。
至于那些密道草图,她表示并非她绘制,而是“荷姑”通过她传递出去的,来源不明。
“荷姑”……荷花……陈默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更盛。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荷姑”,就是那个喜好荷花的“老夫人”,是沈墨轩余孽在宫中的最高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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