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村的夜,被风雪裹挟,呼啸着撞击着每一间破败的茅屋。老葛婆家低矮的土屋里,炉火摇曳着昏黄的光,勉强驱散着角落的寒气和绝望。咳嗽声、呻吟声、沉重的喘息声,在通铺上此起彼伏,编织成一首无休止的苦难哀歌。
溪霞蜷缩在炕沿最靠墙的阴影里,背对着炉火微弱的光源。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坠着她的四肢百骸。白日里接连三次的“出手”,每一次都仿佛从她身体最深处抽走了什么。那股暖流,那能穿透皮肉“看见”病痛的奇异能力,此刻如同耗尽了油灯的火焰,微弱地蛰伏着,只余下空荡荡的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干渴?像是根系暴露在干裂的土地上,本能地渴求着滋养。
她闭着眼,试图让自己沉入睡眠的虚无,忘掉指尖残留的脓血腐臭,忘掉掌心下老人肺腑里令人窒息的粘稠,忘掉孩子体内灼烧的狂乱火焰。然而,周遭的痛苦如同无形的丝线,不断拉扯着她敏感的神经。王猎户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抽动那条伤腿,发出压抑的痛哼;老葛头喉咙里又响起那种破风箱般的呼噜声;栓子的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被烧得滚烫的胸口……
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空寂的识海里,激起一圈圈涟漪。身体深处那沉睡的草木仙灵本源,在强烈地躁动、共鸣,如同被风雨侵袭的树苗,本能地想要伸展枝叶,去遮挡、去抚慰。然而,暖流枯竭了,回应她的只有更深的疲惫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慌——再“出手”,会不会彻底抽干自己?
“呃啊——!”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猛地撕裂了屋内的哀鸣!
是王猎户!他不知是梦到了被熊撕咬的瞬间,还是腿骨深处那跗骨的寒毒骤然爆发,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般从通铺上弹坐起来,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眼球暴突,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混杂着污垢滚落。那条肿胀发亮、散发着腐臭的断腿剧烈地痉挛着,他双手死死掐住大腿根部的皮肉,指甲深陷进去,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痛得几乎要窒息!
“老王!老王!撑住啊!”旁边的汉子惊叫着按住他,却被他挣扎的巨力掀开。
“疼!骨头里有冰锥在搅!在啃我!啊——!”王猎户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巨大的痛苦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猛地低头,竟张开嘴狠狠咬向自己那条断腿!仿佛只有用更剧烈的痛,才能掩盖骨髓深处的折磨!
“快拦住他!”老葛婆惊呼。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溪霞的身体像被无形的皮鞭狠狠抽中!她猛地从蜷缩中弹起!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权衡!身体的本能完全压倒了理智的预警!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模糊的影子,纤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抓住了王猎户即将咬向自己大腿的头发,硬生生将他拽离!
“别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竟让狂乱中的王猎户动作一滞。
溪霞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有去看王猎户扭曲痛苦的脸,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条可怖的伤腿上。肿胀处绷紧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在搏动,腐臭的气息直冲鼻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深藏骨髓的寒毒,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正疯狂地噬咬、释放着冰锥般的剧痛,几乎要将王猎户的神经彻底撕裂!
干渴的本源在疯狂尖叫!消耗殆尽的暖流被强行压榨出来,如同从干涸的泉眼里硬生生挤出的最后几滴甘霖!
她伸出双手,不再仅仅是覆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十指张开,如同两片温热的叶子,紧紧贴在了王猎户断腿伤口上方那肿胀得发亮的皮肉上!掌心灼热!
“啊——!”王猎户发出一声更高亢的惨嚎,身体绷直如弓!那不是抗拒,而是被一股强大暖流强行贯入骨髓时产生的、撕裂般的剧痛与随之而来的奇异舒缓交织的复杂感受!
溪霞眼前猛地一黑!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让她身体剧烈摇晃。她能清晰地“看”到掌心下,自己那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如同最精微的刻刀,又如同最温柔的溪水,强行穿透层层腐肉和冰封的骨髓,精准地缠绕住那些疯狂释放冰毒的“寒毒核心”!暖流在净化,在驱散,如同微弱的阳光融解坚冰,虽然缓慢,却无比坚定!
汗水瞬间浸透了溪霞额前的碎发,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王猎户的腿上。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用尽全身的意志力维持着这最后的输出。体内的“干渴”感达到了顶点,仿佛每一寸经脉都在哀鸣,都在被这强行压榨的力量灼烧、撕裂!
时间在巨大的消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如同酷刑。
终于,王猎户绷直的身体猛地一松,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通铺上。他急促的喘息着,脸上那极端痛苦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平静,汗水浸湿了他身下的破絮。虽然腿伤依旧存在,肿胀并未消减多少,但那跗骨噬髓、足以让人发疯的剧痛,如同退潮般,暂时被压制住了!他眼皮沉重地耷拉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不那么…钻心地疼了…” 随即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鼾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