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内烛火昏黄,将染血的被褥映照得如同雪地里泼洒了暗红的墨。林静水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昏迷,嘴角蜿蜒的暗红血迹凝固成冰冷的刻痕。那卷写满“云海无涯,魂归何处”的咳血残卷从苏明霞颤抖的手中滑落,无声地跌在血污与被褥之间,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住了所有呼之欲出的惊涛骇浪。
苏明霞僵立着,冰冷的指尖还残留着触碰那血字时传来的、撕裂灵魂的悲怆。她望着床上那具苍白、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的躯体,一种巨大的荒诞感攫住了她。这就是那誓要“携龙魂归来”、叩问仙门的存在?此刻他躺在这里,如同一捧被风雨摧折的秋草,连最微弱的呼吸都仿佛随时会被掐灭。
医者的本能终究压过了灵魂深处的剧震和第二个林静水的恐惧。无论他是谁?无论他背负着怎样惊天的秘密与宿命,此刻,他只是一个濒死的病患。
“冷……冷……”林静水在昏迷中发出模糊破碎的呓语,身体在薄被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的落叶。那声音里浸透了骨髓深处的寒意,让苏明霞的心也跟着揪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和指尖的冰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了解他此刻的真实状况。她走到床边,在矮凳上坐下。昏黄的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她伸出手,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指尖探向他搁在薄被外的手腕。
指尖尚未触及皮肤,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寒便隔着空气侵袭而来!
苏明霞的指尖猛地一缩!那寒意绝非寻常风寒!如同千年玄冰的吐息,带着一种冻结灵魂、湮灭生机的死寂!这感觉……与籍贯文书中“寒潭村”三字带来的幽冥寒流气息如出一辙!
她稳住心神,再次伸出指尖,轻轻搭上他腕部的皮肤。
嘶——!
如同触碰一块刚从幽冥深渊中捞起的寒玉!那刺骨的冰寒顺着指尖瞬间窜入她的手臂,激得她浑身汗毛倒竖,骨髓都在打颤!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温热正被那冰寒贪婪地吞噬、同化!
她强忍着这股几乎要冻结她手指的寒意,屏住呼吸,凝神静气,将全部心神沉入指尖,去感知那冰寒皮肤下微弱的搏动。
脉象!
微弱!极其微弱! 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点微光,又如同深埋于冻土之下、即将彻底断绝生机的虫豸,几乎难以捕捉!
苏明霞的眉头深深蹙起,指尖灌注了更多心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寻着那几乎消失的脉动。
脉象沉细如丝,几乎陷入虚无。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几乎要放弃捕捉的刹那——
嗡! 指尖猛地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狂暴的震颤!
那震颤并非来自血脉搏动,更像是一种……挣扎!一种被强行禁锢、被无数冰冷锁链死死缠绕、正在疯狂冲撞、试图挣脱束缚的狂暴力量!
这股力量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睥睨天下、桀骜不驯的威压!它在林静水冰寒的脉管深处左冲右突,每一次冲撞都让那本就微弱如游丝的脉息剧烈地痉挛、扭曲、濒临崩溃!
苏明霞的指尖清晰地“看”到了那令人心悸的景象: 那微弱的、几近断绝的脉息本身,仿佛化作了一条细若游丝、却坚韧无比、散发着淡淡金芒的透明锁链! 而在这条金丝锁链的核心深处,被死死缠绕、禁锢着的,是一条极其微小、却怒意滔天、浑身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龙形虚影! 龙影虽小,却威严天成,带着远古洪荒的苍茫气息!它疯狂地扭动、咆哮、撞击着束缚它的金丝脉络! 每一次撞击,金丝锁链便剧烈震颤、光芒明灭!而那冰寒刺骨的幽冥气息,则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金丝锁链的每一次震颤,疯狂地侵蚀、冻结着龙影燃烧的暗金火焰!冰与火的交锋,在那脆弱的脉管中无声而惨烈地上演!
龙魂!这就是那被诅咒的龙魂!它被强行禁锢在这具凡躯之内,而这具凡躯的根基——那象征着生命本源与气血运行的脉络,此刻正化作束缚它的锁链,更被幽冥寒气入侵,成为冻结它、消磨它的帮凶!
这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寒症!这是龙魂本源与承载它的凡躯之间正在发生的、你死我活的剧烈冲突!龙魂要挣脱,凡躯要自保,幽冥寒气在侵蚀!三者在这具名为“林静水”的躯壳内,进行着毁灭性的角力!
“呃——!”林静水在昏迷中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痛苦地蜷缩起来!他紧咬着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滑落,浸湿了枕畔。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与龙魂挣扎的剧痛,即使昏迷也无法隔绝!
随着他的抽搐,苏明霞清晰地感知到,脉管深处那条燃烧着暗金火焰的龙影,爆发出了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冲击!
轰!!! 龙影猛地撞击在金丝锁链上! 一股远超之前、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灼热洪流,顺着苏明霞诊脉的指尖——狂猛地反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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