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语凝霜”的剧痛,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焦痕,冰冷而灼烫。林静水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他口中仍在继续的、破碎的管仲轶事,都成了回春堂阴冷空气里最刺耳的噪音。苏明霞不再看他,也屏蔽了那无意义的讲述。她起身,走到角落的旧木箱前,几乎是粗暴地翻找起来——她需要转移注意力,需要任何能刺穿这令人窒息迷雾的东西!
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带着毛刺的物体。她猛地将它抽出!是那本在寒潭龙冢深处发现的、属于崔明远的——残破诗集!硬麻纸的封面早已磨损得看不出原色,边角卷翘,书页松散。一股混合着陈腐纸张、干涸墨迹和……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渗入书页骨髓的——淡淡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拿着诗集,没有走向林静水,甚至没有再看那个角落一眼。她径直走到窗边唯一一张还算稳固的旧木桌旁,将诗集重重地拍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她拉开那把吱呀作响的竹椅,坐了下来。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抗拒着什么无形的压力。她翻开诗集,目光如同冰冷的刻刀,死死钉在那些早已熟悉的、带着独特清峻风骨的字迹上,试图用这前世的悲怆,来淹没此刻灵魂契约带来的屈辱与警示。
林静水的讲述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回春堂内陷入一种粘稠的死寂。 只有苏明霞指尖划过粗糙纸页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如同虫蚁在啃噬。
许久。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林静水拖着沉重的脚步,极其缓慢地挪到了木桌的另一侧。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着,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吸引。 他那双灰败的眼睛,死死地、如同被磁石牵引般——钉在桌面上摊开的诗集上。 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带着清峻风骨的字迹上。 那目光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 是痛苦?如同面对早已结痂的伤疤被再次揭开。 是茫然?仿佛隔世重看故人遗物。 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冰封的悸动?
他极其缓慢地伸出那只苍白、依旧带着细微颤抖的手。 指尖,如同触碰滚烫的烙铁般迟疑,最终,还是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落在了摊开的诗页上。 指腹,并非落在诗句上,而是无意识地、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恍惚,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一处——极其不显眼的、颜色略深的细微褶皱。 那处褶皱,似乎比其他地方更硬、更脆。 苏明霞的目光猛地一凝! 她认得! 那是诗集扉页的位置!那曾被崔明远咳出的心头血泪浸透、写下“阿烟”二字的地方!血泪干涸凝固,使得那处的纸张异常脆弱!
就在林静水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那处特殊的、带着血泪记忆的扉页边缘时—— 窗外! 一阵阴冷的穿堂风,毫无预兆地灌了进来! 这风并非寻常山风! 它带着后院药圃方向传来的、刺骨粘稠的幽冥寒气!那是“药圃藏劫”后残留的、龙冢泄露的阴毒气息,如同盘踞的毒蛇,伺机而动! 寒风卷过桌面! 呼啦! 那本本就松散残破的诗集书页,被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幽冥寒气的阴风——猛地掀起!
书页疯狂翻动! 发出“哗啦哗啦”的急促声响! 如同无数冤魂在同时翻动诉状的纸页!
就在书页翻飞的混乱之中! 那记载着血泪“如烟”的扉页——骤然暴露在阴冷的空气里! 早已干涸发黑、变得如同铁锈般的暗红色“阿烟”二字,在幽冥寒气的包裹下—— 竟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 瞬间——蒸腾起一丝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异常灼热的——暗红色血雾! 那血雾扭曲翻滚,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气息!仿佛那早已凝固的绝望血泪,被这幽冥寒气强行唤醒了某种……残存的怨念与悲鸣!
“呃——!” 林静水猛地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被扼住喉咙般的、短促而压抑的痛哼! 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剧烈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身后的药柜上,发出“哐当”巨响!药柜里的瓶罐一阵晃动!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如同新雪! 那双刚刚还带着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如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瞳孔急剧收缩,几乎变成针尖大小!里面倒映着那蒸腾翻滚的暗红血雾,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景象!
更可怕的是! 就在他身体剧震、痛苦嘶鸣的同一刹那! 他那只摩挲着扉页的右手! 那只苍白的手! 竟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冰冷而暴戾的意志强行操控! 完全违背了他此刻身体承受巨大痛苦的状态! 五指猛地——收紧! 以一种超越肉体极限的力量和速度! 如同铁钳! 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冰冷决绝! 狠狠地、重重地——合上了那本疯狂翻飞的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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