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中那缕灰烬白发的幻影,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回春堂勉强维持的脆弱平静。林静水麻木擦拭脸庞的动作,苏明霞腕间烙印沉闷的灼烫,连同那无处不在、越来越粘稠的幽冥寒气,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将空气凝固成冰冷的铅块。夜,在死寂中如期而至,浓稠的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将回春堂化作一方幽冥牢笼。
苏明霞和衣躺在角落冰冷的板榻上,背对着房间中央那片更深的黑暗——林静水蜷缩在那里。腕间的龙魂烙印不再灼烫,却像一块寒冰沉坠,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冰冷的神经。她紧闭双眼,竭力屏息,试图将混乱的思绪沉入虚无。然而,白日里那水影中一闪而逝的灰烬白发、那只爆发出恐怖镇压之力的手、那手腕上浮现又隐没的青黑鳞片……如同鬼魅的碎片,在黑暗的幕布上反复闪现,撕扯着她的睡意。
更深,露重。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幽冥寒气的粘稠里。
骤然! 一声撕心裂肺、短促至极的嘶吼,如同被利刃切割开的濒死哀鸣,毫无预兆地、狠狠撕裂了回春堂死寂的黑暗!
“嗬——啊!!!”
那不是人声!更像是某种兽类被烧红的烙铁贯穿脏腑时发出的、最原始的痛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极致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苏明霞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从板榻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几乎撞破胸腔!黑暗中,她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声音来源——房间中央那片黑暗的核心!
只见林静水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从原本蜷缩的位置猛地弹起!却又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掼倒,整个人蜷缩着、剧烈地痉挛着,死死抵在冰冷的墙角!仿佛要将自己塞进墙壁的缝隙里!薄薄的单衣早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剧烈起伏的瘦削身躯上,在黑暗中勾勒出濒死挣扎的轮廓。
更清晰的,是他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的、破碎而绝望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骨摩擦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喷涌出滚烫的痛苦!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角、鬓发间淌下,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细微却惊心的“嗒嗒”声。
苏明霞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下榻,指尖早已扣住袖袋中的银针。她压低身形,如同捕猎的夜枭,悄无声息却迅疾无比地掠到墙角,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借着窗棂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惨淡月光,死死盯着那个在墙角剧烈颤抖的剪影。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死死地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那绝望的喘息声中,夹杂着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仿佛灵魂正在被寒冰冻裂。
“火……” 一个极其微弱、破碎得如同气泡的音节,从他紧咬的牙关缝隙间、从那绝望的喘息声中——艰难地挤出! 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好大的……火……”
苏明霞的心猛地一沉! 李云炽! 焚身劫!那焚烧了将军府、焚尽了铁血傲骨、将李云炽的魂魄都烧成灰烬的——滔天业火!
这念头刚起! 林静水蜷缩的身体猛地一震! 仿佛被另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狠狠撞击! 他埋着的头颅极其痛苦地向上抬起! 月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他小半张脸! 那双眼睛! 不再是灰败死寂! 此刻竟布满了蛛网般的赤红血丝!瞳孔涣散,如同摔碎的琉璃!里面没有任何焦点,只有无边无际的、溺毙般的惊怖!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溺水般的哽咽。 “……别……” 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哀求! “……别跳……” “……下面是……深渊……荆棘……缠……缠上来了……!” 那语调!那绝望的哀求!赫然带着一种凄厉的戏腔尾韵!
柳如烟! 坠渊灭!那吞噬了红颜、缠绕着灰烬白发与血色荆棘的——万劫不复!
苏明霞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她下意识地向前半步!
就在她靠近的刹那! 林静水那涣散、布满血丝的瞳孔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威严与暴戾的——暗金竖瞳虚影,如同深渊熔炉中炸开的火星,猛地向上——浮凸显现!
龙魂! 它在惊醒!它在愤怒!它在排斥这具躯壳内翻腾的、属于“人”的、激烈而“污秽”的痛苦记忆!
暗金竖瞳显现的瞬间! 林静水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所有的痉挛和颤抖被强行遏止!他猛地仰起头,脖颈绷直得如同引颈就戮!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窒息闷哼!
他那双布满血丝、涣散惊恐的眼睛,在龙魂意志的强行压制下,瞬间失去了所有激烈的情感色彩,只剩下一种被强行抽空的、冰冷麻木的茫然!
然而! 就在这茫然浮现的同一刹那! 林静水那只死死抠着冰冷泥地、指缝间甚至渗出血丝的左手! 毫无预兆地、极其剧烈地——抬起! 五指如同痉挛的鹰爪,带着一种绝望的抓握姿态! 狠狠抓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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