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苏明霞的胸腔。她背靠着腐朽的灶台,手中那页焦黑残卷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指尖,更灼烧着她混乱的识海。《山河异宝录》上那关于“龙之逆鳞”的文字,如同淬毒的冰锥,凿开了深埋的真相——林静水胸前那半块玉佩,是龙胤陨落时碎裂的命门逆鳞!护魂秘宝?镇魂信物?这看似简单的抉择背后,是足以倾覆生死的深渊!
后院寒潭方向,因她识破真相而汹涌灌入的幽冥寒潮尚未平息。墙壁上幽蓝的霜纹层层增厚,地面冰晶如同贪婪的藤蔓蔓延。墙角那片被最厚冰霜覆盖的阴影中,林静水在寒潮与玉佩灼热抵抗的双重冲击下,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覆盖身体的冰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灰败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紧咬的牙关间溢出破碎的、无意识的呻吟。
苏明霞的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与无法言喻的复杂,死死锁定在他身上。护魂?玉佩的微温在滋养他体内那缕冰冷的龙魂。镇魂?玉佩焦黑的断口和烙印深处龙胤的悲怆回响,无不在诉说着焚天之恨。这枚逆鳞,这具躯壳,这缕龙魂……它们之间的关系,如同死结,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攥紧焦黑残页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试图从这混乱中找到一丝头绪。林静水……他在这盘棋局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仅仅是一个被龙魂寄生的可怜容器?还是……与这玉佩,与龙胤,甚至与……溪霞……有着更深沉、更直接的关联?
就在这时!
墙角! 在寒潮与痛苦的双重夹击下! 林静水那剧烈抽搐的身体! 毫无预兆地——猛地向上挺起!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拽离了冰封的地面! 覆盖胸口的厚厚冰壳**“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他那双一直紧闭、被冰霜覆盖的眼睑! 如同被利刃割开! 猛地睁开!
瞳孔!
不再是之前龙魂低哞时的冰冷金芒! 也不是昏迷中的空洞迷茫! 而是一种…… 极其短暂、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清明! 那清明如此脆弱,如同冰层上转瞬即逝的裂缝! 灰暗的光线下,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眸! 死死地、穿透了浓重的幽冥寒气与冰霜! 越过回春堂腐朽的顶棚! 聚焦在了—— 后窗那破洞之外! 那被枯死杏树枝桠切割开的、一片灰暗死寂的——天穹!
就在他目光聚焦窗外灰白天穹的瞬间! 他那因痛苦而扭曲、布满冰屑的唇瓣! 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锈蚀铁片摩擦般的声音! 混合着喉间淤积的血沫和破碎的寒气! 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地——流淌而出!
“……霞……光……”
两个字! 如同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 瞬间在苏明霞的心湖中——掀起了灭世的狂澜! 霞光! 又是“霞光”! 与之前寒毒发作时绝望的“护不住霞光”如出一辙!
然而! 这仅仅是开始! 林静水那干裂的、翕动的唇瓣并未停止! 在那短暂的、仿佛回光返照般的清明目光注视下! 紧随其后! 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完整、如同惊雷般在她灵魂深处炸响的名字! 毫无阻滞地、自然而然地——接续而出!
“……溪……霞……” 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疲惫的、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确认与……(无法捕捉的复杂情绪)……名字……” “……很……好……”
“溪霞……名字……很好……”
轰——!!!
苏明霞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瞬间剥离了躯壳! 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倒流!冻结!又在下一个瞬间疯狂地冲上头顶!眼前一片刺目的血红!耳中是尖锐的、足以震碎一切的轰鸣! 她如同被九天劫雷劈中!身体猛地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灶台边缘!后背传来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却远不及灵魂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他……说了什么? 他……叫了她的名字! 不是模糊的“霞光”!是清晰无误的——“溪霞”! 是那个烙印在她灵魂深处、带来无尽因果与血泪的名字! 是那个被李云炽呼唤、被柳如烟泪眼相望、被崔明远刻入墨泪、被巨大龙影悲鸣控诉的名字! 是……她自己的名字!
“溪霞……名字……很好……”
这六个字! 如同六把烧红的匕首! 带着林静水那干涩沙哑的声线! 精准无比地——狠狠捅入了苏明霞灵魂最深处、最隐秘、最不愿被触及的角落!
不是从玉佩的记忆碎片中窥见! 不是从烙印的回响中感知! 不是从幽冥的幻象中听闻! 是眼前这个枯槁濒死、被龙魂寄生、被幽冥寒气侵蚀的男人! 在短暂的、诡异的清明之中! 亲口! 清晰无误地! 呼唤了她的名字! 确认了她是谁! 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疲惫的、却又带着一丝……确认后的……某种无法解读的情绪! 评价了她的名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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