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将军亲自督办此事。
他调来最精锐的工兵营,在“逆贼碑”的废墟之上,用上好的花岗岩和铜料,建起了一座崭新的“正道亭”。
亭中悬挂着一面厚重的铜牌,由首都最有名的匠人操刀,其上阳刻着八个遒劲大字:“此地曾镇乱源,今归王化。”每一个字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要将那段关于行走的记忆,用黄铜的重量彻底压入地底。
铜牌挂出的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亦是如此。
高将军巡视时,满意地点了点头,认为这坚不可摧的权威象征,终于镇住了那股邪风。
然而,第三日清晨,负责看守的士兵揉着惺忪的睡眼,发现那面光可鉴人的铜牌,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绿锈。
他以为是夜间露水所致,拿布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
那绿锈仿佛不是附着在表面,而是从黄铜的骨子里渗透出来的。
高将军闻讯赶来,凑近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是锈,而是一根根比发丝还细的蓝色菌丝,如同活物般在金属的晶格缝隙中疯狂蔓延、生长。
第七夜,风声鹤唳。
亭子下的士兵们围着火堆,谁也不敢靠近那面诡异的铜牌。
午夜时分,铜牌上的蓝色菌丝开始蠕动,那些看似杂乱的锈迹,竟如听从号令般自动重组,最终汇成了一道道断裂的锁链纹路。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每一道断链的缝隙中,竟缓缓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名字。
次日清晨,早起赶集的村民路过亭子,不经意地一瞥,竟像被雷击中一般定在原地。
一个老妇人指着铜牌,浑浊的眼泪瞬间涌出,嘴唇哆嗦着,脱口叫出一个名字:“是……是阿山!我邻居家的阿山啊!”她身边的汉子也瞪大了眼睛,指着另一个名字喊道:“那是我堂弟,李三!”一个,两个,十几个……村民们仿佛着了魔,纷纷指认着铜牌上的名字,那些本该被军阀抹去身份、消失在岁月里的行走者,此刻竟被所有人清晰地记起,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自幼便与这些村民相识。
消息传回首都,军阀气得砸碎了心爱的茶杯。
他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熔毁铜牌!
工兵们架起熔炉,用熊熊烈火将那面刻满名字的铜牌烧成一滩赤红的铁水。
然而,就在滚烫的铜液泼洒在地上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再次发生。
冷却的金属并未凝结成无序的团块,而是在冰冷的地面上,自动蜿蜒成一行纤细的小字:“他们没死,只是没人喊。”
物理的镇压宣告失败,军阀立刻转向思想的征伐。
他下令印制了数百万份“正名公告”,宣称行走是一种可以被“纠正”的“精神偏离”,并派邮差送往全国三镇九乡。
艾琳的频率,无声无息地附着在了一名老邮差系在车把上的铜铃铛上。
这名老邮差每日往返于三座大镇,铃声清脆,是他多年来不变的标志。
一日,暴雨倾盆。
老邮差披着蓑衣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空,恰好劈在他身旁的电线杆上,强大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自行车。
铃铛,被击中了。
从那一刻起,它的声音变得不同。
当老邮差再次摇响铃铛,将公告递给一个妇人时,那清脆的“叮铃”声传入妇人耳中,她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一个叫迈克的男人在走出第七步时,脚踝骨碎裂的清脆声响;一个来自冻港的少年,在冰冷的码头割开手腕,用鲜血在雪地里画下断链时,口中喃喃的低语;还有艾琳自己,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用一根纺锤在墙上刻下第一道摩斯密码时的专注与决绝。
妇人愣住了,她看着手中那张印着“拨乱反正”的公告,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她没有读,而是将纸张撕得粉碎。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每一个收到信的人身上。
他们开始自发地撕毁公告,有人将碎纸片折成一只只小小的纸船,放入屋后的溪流。
奇异的是,当纸船触水的刹那,船底竟自动浮现出一圈淡淡的蓝色断链纹。
成千上万的纸船,载着无声的记忆,顺着溪流,汇入江河,浩浩荡荡地漂向军阀所在的首都。
舆论战的溃败让军阀的耐心消磨殆尽。
他组建了“正名宣讲团”,派往行走者现象最严重的地区。
来自冻港的少年,那个割腕滴血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其中一个宣讲团。
他看着讲师手持一个铁皮喇叭,在广场上声嘶力竭地高呼:“迈克是病根!行走是症状!治愈的唯一方法,就是绝对的静止!”
当晚,宣讲团下榻驿站。
少年趁无人注意,将随身携带的一小瓶蓝脉菌丝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讲师那个铁皮喇叭的内壁。
第二天,宣讲在更大的广场上进行。
讲师举起喇叭,再次开始他的慷慨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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