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浸透了禁地边缘的每一寸焦土。
迈克沉重的脚步踏在碎石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是他身为G5巡防官的本能。
然而今夜,一种异样的律动从地底深处传来,微弱却执着,仿佛大地之下埋藏着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前方那堆扭曲的废铁上——“噪舌钟”的残骸。
在满月的清辉下,这些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竟在微微震颤,那心跳般的波动正是从这里传导而出。
迈克蹲下身,将那副足以碾碎岩石的碎颅钢躯手掌平贴于地面。
刹那间,一股信息流顺着地脉涌入他的感知。
蓝脉,那曾被视为污染的异种能量,并未消散,反而以钟心残核为中心,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共振网络。
它的规则简单而恐怖:任何区域,一旦争执之声响起,残铁便会释放出一种人耳无法捕捉的低频嗡鸣。
就在这时,一阵混乱的叫骂声从不远处的押送队传来。
一名亡命徒挣脱了束缚,正准备用最后的咆哮煽动同伙暴动。
他的喉咙鼓胀,面目狰狞,一个“杀”字即将冲口而出。
可就在这一瞬,那无形的嗡鸣扫过,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声音死死卡在气管里。
一息,两息,三息……他眼中的疯狂迅速被一种极致的恐惧和茫然所取代,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珠如雨下。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我……我听见自己在撒谎。我不想死……”
迈克缓缓起身,他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震荡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残钟的投影之下,那片被月光拉长的阴影,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其余蠢蠢欲动的暴徒,那些人接触到他视线的瞬间,无不感到喉头一紧,所有的叫嚣和咒骂都化为乌有。
他们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仿佛声音本身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不过片刻,整支暴徒队伍便在死寂中溃散,放弃了所有抵抗。
迈克心中豁然开朗:沉默,在这片土地上,已不再是压抑与屈服,它变成了一种可以主动蔓延、可以剥夺敌意的场域。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外的诤井谷,艾琳正带领着她的医疗队深入这片曾经的禁锢之地。
这里曾是老辩士们的牢笼,井壁上爬满了诡异的蓝色苔藓,天然形成的纹路竟酷似一只只巨大的耳廓,在阴暗中散发着幽光。
队伍里,一名年轻的书记官面色惨白,脚步虚浮。
他因长年背诵严苛的《诤诏》,舌根已生出细密的微刺,每夜都被自己雄辩滔滔驳倒对手的梦魇惊醒,痛苦不堪。
艾琳停下脚步,指着布满蓝苔的井壁,声音轻柔:“贴上去,听听它的声音。”
书记官犹豫着,最终还是将耳朵靠在了冰凉的石壁上。
就在接触的瞬间,整片苔藓骤然亮起,蓝光流转,在他眼前幻化出当年被风蚀刻在石壁上的两个古字——“别说,听”。
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顺着耳蜗涌入他的脑海,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紧绷的下颚瞬间放松。
盘踞舌根的刺痛感奇迹般地消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长久以来的亢奋与偏执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连自己都感到震惊:“我想知道……那个在殿上被我驳倒,最后被流放的老人,他……后来死了吗?”
艾琳没有回答,只是从井底一汪清水中,捞起一枚早已被水流打磨圆润的陶哨,轻轻挂在他的颈间。
这是井底浮出的最后一枚信物,哨口奇特地朝向内侧,仿佛不是为了吹响,而是在永恒地倾听佩戴者胸腔内的心跳。
这股静默的浪潮,正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蔓延。
在干旱的冻港,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途经龟裂的旱田。
田埂上,一位老农正守护着一块由碎石拼合而成的“听者”石碑,那是村里人自发建立的。
邻村的壮汉们为了争夺最后的水源,手持棍棒,与老农这边的人械斗,叫骂声震天。
少年没有上前劝阻,也没有躲避,他只是走到干涸的渠底,悄悄将一枚同样的陶哨埋入了泥沙之中。
当夜,上游放下的涓涓细流终于抵达。
水流经过陶哨的哨孔,发出一阵似有若无的低吟,像是风穿过旷野,又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叹息。
次日清晨,双方再次持棍对峙,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那潺潺的水声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模糊而熟悉的哭声。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无数声音的片段,是他们各自在多年前那场边境战争中,战死的兄弟、父亲、儿子的遗言。
“告诉阿妈,我……”
“……那枚刻着鹰的贝壳,记得留给……”
“水……好冷……”
断断续续的话语,随着水流一遍遍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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