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足踏落,世界并未在他脚下裂开,而是向他的脑海深处塌陷。
那道垂落的琉璃光幕,与其说是阻碍,不如说是一面通往过去的毒镜。
镜中,瘦弱的十岁少年迈克,正颤抖着举起一把比他手臂还沉重的手枪。
枪口下,是与他分享过最后一块干粮的同伴,那人因试图逃离雇佣兵营地而被抓回,此刻正跪在泥泞中,眼中满是乞求。
血腥与铁锈的气味仿佛穿透了时空,浓烈到令人作呕。
教官冰冷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迈克,记住,在这片土地上,软弱的人,不配走路。”
扳机扣动的巨响,在迈克的意识中炸开。
他瞳孔猛地收缩,这不是虚无缥缈的幻觉,这是空岛神庙用以筛选凡人的“心鉴仪”,它在无情地剖开他最深、最不愿触碰的伤疤,审判他是否有资格踏上神域。
退缩?他的人生字典里早已撕掉了这两个字。
迈克非但没有收回右足,反而冷哼一声,将支撑身体的左足也从黑岩台阶上抬起。
霎时间,他整个人双足悬空,完全暴露在光幕之前,身体因重力无可抗拒地向下来时的万丈深渊坠去。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向高高在上的神明宣告——要么让我过,要么让我死!
就在他身体下坠的势头达到顶点的瞬间,背后那条由三百级台阶构成的黑岩之路,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震颤。
埋葬于岩阶之下的三百具刑场尸骨,那些被剥夺了姓名与尊严的残念,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统一的意志,齐声发出压抑了百年的低吼。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自岩路逆卷而上,如同一只无形巨手,稳稳地托住了迈克下坠的身体。
他悬停在光幕前,眼神比深渊更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光幕的审判:“我不是来被审的……我是来定新的规矩。”
与此同时,远在海平面之下的医疗船“白鸽号”内,警报声尖锐刺耳。
艾琳死死盯着主监控屏上那条已经彻底拉直的生命体征线,心跳、脑波、血压……所有数据在七秒前全部归零。
然而,通过战术目镜传回的实时画面里,迈克的身影却依旧悬停在半空,行动自如。
这种诡异的断层现象,完全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认知范畴。
“心劫试炼……”艾琳的指尖飞快地在另一块屏幕上滑动,调取着从G5支部废墟中抢救出的古代文献。
一段残缺的文字跳入眼帘:“新王登临,天降心劫,剥其凡俗,铸其神格。然,若试炼者不以己心渡劫,反借外魂撑持,神识必将与魂魄剥离,沦为永世不得超生的行尸走肉。”
艾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明白了,迈克正在动用影脉中那三百亡者的意志,去对抗神庙的审判!
这无异于将自己的灵魂边界彻底开放,任由三百个破碎的执念涌入,与神庙的意志进行一场惨烈的精神拔河。
赢了,他的神识也会被撕扯得千疮百孔;输了,他将彻底沦为一具被亡魂操控的躯壳。
“疯子!”她低骂一句,双手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迅速切断了与海军总部的实时数据连接,启动紧急预案,用一段事先录制好的正常生理数据伪造上传。
“你要成神,就别让他们提前把你当成必须清除的怪物给杀掉。”她对着屏幕中的身影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黑岩之路的起点,第一段岩阶上。
那位来自冻港的神秘少年盘膝而坐,双手掌心紧紧贴着冰冷的岩面。
他闭着双眼,却比任何监控设备都能更清晰地感知到迈克每一步所引发的精神震荡。
当他“看”到迈克的意识在光幕前开始变得模糊、涣散,仿佛即将被三百亡者的嘶吼与童年的梦魇彻底吞噬时,他毫不犹豫地猛一咬舌尖。
“噗!”
一口精血喷在黑岩之上,他以血为引,双手交替,用一种极为特殊的节奏拍击地面。
那是第七支队在永夜中执行潜行任务时,用以确认彼此方位的独有暗号。
咚……咚咚……咚。
节奏传出的瞬间,跟随着迈克而来的那十七名追随者,无论身处哪一级台阶,都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同步伸出手,以同样的节奏拍向脚下的黑岩。
刹那间,整条蜿蜒向上的黑岩之路,如被点燃的引线,泛起一层幽暗深邃的光芒。
所有被唤醒者的执念回响,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嘶吼,而是被这节奏整合、引导,汇成了一股清晰的洪流——有失去孩子的母亲在轻声呼唤儿时的乳名,有被冤杀的战俘在重复临终前未能发出的遗言,有被奴役一生的工匠在嘶吼着砸碎镣铐的畅快。
这些来自人间的、最质朴也最顽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长河,穿透了虚妄的光幕,精准地灌入迈克即将沉沦的耳中。
“回来!”
“战斗下去!”
“别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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