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宫后院,一间僻静的茶室。
沉香屑在角落的铜炉里,悠悠地散着清雅的烟。
红木方桌旁,只坐了三个人。
那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此刻已经脱掉了那身伪装,换上了一件质地考究的真丝衬衫。他姓叶,单名一个“帆”字,是香江有名的实业家和收藏家。
叶帆亲自执壶,为陈敬德和闻人语面前的青瓷小杯斟满碧绿的茶汤,动作儒雅,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
“陈老,您是前辈,这批珍邮能在您手上重见天日,是邮界的幸事。”
他的声音温和,目光却始终带着一丝审视,在陈敬德和闻人语之间来回逡巡。
陈敬德有些局促,端着茶杯,手心微微冒汗。
他一辈子没跟这种级别的人物打过交道,对方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场,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闻人语则安静地坐着,低垂着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一个陪着长辈出来见世面的、有些怕生的晚辈。
叶帆的目光在闻人语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挪开了。
一个运气好的小丫头罢了。
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正事上,微笑道:“东西,是绝品。孙正清老先生的金口玉言,我自然是信的。”
他话锋一转。
“不过,收藏嘛,讲究的是一个‘缘’字,也讲究一个‘完美’。”
他放下茶壶,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桌上那套牡丹小型张。
“这套小型张,品相堪称顶级,可惜啊……”
他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
“在齿孔的右下角,放大二十倍看,有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霉点。不是后天保存不当,而是当年印刷时,纸浆里混入的杂质。外行看不出,但在我们这些吹毛求疵的人眼里,终究是白璧微瑕。”
他又看向那张庚申猴票。
“这张猴票,更是绝品中的绝品。可惜背胶的边缘,有一处零点一毫米的轻微凸起,应该是当年刷胶时工人手抖了一下。”
“当然,这些都无伤大雅。”
叶帆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地放回桌上。
“只是,我与它们的主人,也就是您的故友,相交莫逆。为故友的遗物寻一个归宿,我责无旁贷。”
他看向陈敬德,终于图穷匕见。
“陈老,我出二十万。这个价格,足以体现我对故友的尊重,也对得起这批珍邮的价值。您看如何?”
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陈敬德耳边轰然炸响。
他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烫得他手背通红。
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被这个天文数字砸懵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点头答应。
可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按住了他颤抖的手臂。
一直沉默不语的闻人语,动了。
她没有看叶帆,也没有看陈敬德。
她只是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茶,送到唇边,对着袅袅升起的热气,轻轻吹了一口。
那口气,吹散了茶雾。
也仿佛吹散了她身上那层青涩、胆怯的伪装。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
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
如果说刚才她是一块温润内敛的璞玉,那现在,她就是一柄骤然出鞘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那双清亮的桃花眼,此刻再无一丝一毫的怯懦,只剩下洞悉一切的锐利与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对面叶帆那张微微错愕的脸。
陈敬德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闻人语。
这是一种他只在那些真正执掌乾坤的大人物身上,才感受过的气场。
强大,自信,不容置疑。
“叶先生。”
闻人语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冰珠砸在玉盘上,清脆,冷静,极具穿透力。
“您说的瑕疵,不存在。”
叶帆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闻人语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那套牡丹小型张,齿孔右下角的并非霉点,而是当年试印时,为了防伪特意混入纸浆的一根红蓝纤维丝,总共只试印了不到一百套,流出来的,不会超过五套。您说的霉点,正是它身份的证明。”
叶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至于那张猴票。”
闻人语的目光转向那抹耀眼的金红。
“它的背胶凸起,也不是工人的失误。因为它是第一批次,也就是京城邮票厂印制的那一批‘原版猴’,用的金粉是特供的,颗粒感更强,所以背胶才会出现这种独一无二的‘颗粒感’,这恰恰是它区别于后期加印版的最好证据。”
她顿了顿,视线重新回到叶帆脸上。
“这些细节,当年经手这批邮票的叶伯伯,在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他说,只有真正的知己,才能看懂这些暗记,而不是把它们当成瑕疵。”
叶帆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眼中的审视和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掀起惊涛骇浪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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