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补给线的风,带着沙砾的粗粝和铁锈的腥味,卷起一张钉在残墙上的炭条教学图。
图纸在空中翻滚,像一只迷失方向的黑蝶,最终飘落在一片寂静的沙地。
那里,一个瘦弱的少年正跪在地上,用一根烧得半截的烧火棍,反复临摹着风中瞥见的图形。
他的手指很瘦,左手小指齐根而断,留下一道狰狞的旧疤。
动作生涩,笔画歪斜,但他眼神中的专注却像淬火的钢,一丝不苟。
潜行归来的林九在阴影中停下了脚步。
他像一头融入夜色的孤狼,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他看着那少年,看着他每在沙地画完一遍那把简陋的步枪结构图,就从身旁的小柴堆里抽出一根枯枝,用力掰断。
“啪。”
清脆的断裂声,在死寂的废土上格外刺耳。
林九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瞬间明白了。
那孩子不是在计数,而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模拟“清膛失败”的后果。
每一次画图,都是一次假想的射击;每一根断枝,都是一根炸膛中废掉的手指。
林九没有出声,更没有靠近。
在这片废土上,任何突兀的善意都可能被误解为致命的威胁。
他只是像个幽灵般,将那少年脸上混着汗水和灰尘的倔强,连同那一声声枯枝的哀鸣,一起刻进了脑海。
返回据点时,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段见闻。
只是在后半夜轮岗巡逻时,他看似随意地绕了一个圈,将半袋珍贵的粗盐,无声地塞进了少年栖身的墙缝里。
盐能补充体力,也能让伤口愈合得更快。
他知道,这孩子在用身体和饥饿,去记忆枪械的冰冷法则。
与此同时,据点另一头的维修间里,赵雷正对着一截老式消音器模块发呆。
模块的螺距,在夜间自行发生了微调。
他拧亮了桌上的猪油灯,火焰跳动,映出他满是枪茧和旧伤的手。
他将消音器彻底拆解,每一个零件都摊在油布上。
没有电路,没有微型动力源,甚至连个像样的联动结构都没有。
唯一的变化,是内部几片核心簧片发生了肉眼几乎无法察变的位移。
这不可能。
赵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昨夜的梦境却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靶场,耳边回响着一串极富节奏的点射声。
哒,哒哒,哒……那是他当年带新兵时,亲口传授的控枪节拍,用以纠正新手扣扳机时用力过猛的毛病。
那节拍,和这簧片微调的幅度,似乎存在某种诡异的共鸣。
沉默良久,这个满脸煞气的男人他没有再继续探究,而是将所有零件重新组装,然后扔进一盆混着猪油和炭粉的粘稠液体里,低声骂了一句:“想学?先给老子熬够一百个夜。”
骂完,他将黑乎乎的消音器重新挂回了枪侧,仿佛默许了一场跨越生死、无人知晓的对练。
废弃学校的仓库里,陈牧正在重建他的“手感训练场”。
他没有借助任何避难所的系统扫描设备,而是亲手打磨了十把没有击发功能的训练枪。
每一把,他都故意设置了不同的缺陷:有的扳机重得像焊死了一样,有的握把做了微小的倾斜,有的拉机柄在特定角度必然卡滞。
一群刚从死亡线上挣扎下来的新兵,正被要求闭上眼睛,仅凭触感拆解、组装这些“废品”。
“咔哒——”一个少年第三次失败,手中的零件散落一地。
长久以来的压抑和挫败感瞬间爆发,他怒吼一声,将一个枪栓狠狠砸在地上。
仓库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着陈牧。
陈牧没有斥责,甚至没有看那发怒的少年。
他只是弯下腰,从脚边的工具箱里,拿起一块被摩挲得油光发亮的旧枪底板,递了过去。
“这是小陈死那天戴的护腕内衬金属板。”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练到第五个月,才第一次摸出这枚几乎不存在的毛刺。”
少年猛地抬头,视线落在那块金属板上。
在灯光下,他能看到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确实有一个微不可查的凸起。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碰了碰那个毛刺,仿佛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他低着头,默默地,一件一件拾起地上的零件,重新开始。
西区的废弃广播站,是林九负责的巡查区域。
高耸的铁塔早已锈迹斑斑,但在机房深处,一段报靶录音却在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
“十环。”
“九环。”
“脱靶,风速三,湿度七十,调整修正量。”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林九检查了设备,主电源早就断了,维持它运转的,竟然是一台老旧的手摇式发电机。
发电机的摇柄上,缠着一圈发黑的布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林九一眼就认出,那是小陈生前最喜欢用的那条腕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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