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的日子,终于在一种混合着庄重、期待与隐隐不安的氛围中到来。
京郊,天坛。
圜丘坛高耸,汉白玉栏杆层层叠叠,在初冬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神圣的光泽。旌旗仪仗森然排列,身着礼服的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于指定区域,鸦雀无声。只有礼官高亢悠长的唱赞声,和太常寺乐队演奏的庄重雅乐,在空旷的坛场上空回荡。
皇帝身着繁复的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垂旒冕冠,神情肃穆,在内侍的簇拥下,一步步踏上圜丘坛的台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空气中弥漫着檀香、香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极度压抑的集体呼吸。
李文渊站在七品官员的队伍中,位置靠后,勉强能看到圜丘坛顶的模糊景象。他今日也换上了崭新的青色官袍,收拾得精神利落,但内心深处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他目光看似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过周围的人群,特别是那些身着紫袍、位列前班的秦桧一党。
百晓生昨夜传来的最后消息,只确认了秦桧必有动作,且可能与“异象”有关,但具体为何,在何时发生,却无从得知。这种明知有刀悬在头顶,却不知何时落下的感觉,最是磨人。
“迎神——!”礼官的唱赞声再次响起。
皇帝于坛顶焚香奠帛,躬身行礼。雅乐之声更加宏大,仿佛要沟通天地。所有官员齐齐躬身,场面宏大而肃穆。
就在这万籁俱寂,人心最为虔诚专注的一刻——
李文渊忽然感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寒意拂过颈后,不像是自然的风,更像是一种……阴湿的触感。几乎是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气场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原本庄严肃穆的氛围里,悄然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污浊与躁动。
他身边一个年纪颇大、气血似乎不太旺盛的老官员,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渗出冷汗,眼神有些涣散,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啊……”另一侧,一个站在前列的、品级不低的武将,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手臂,按住了腰间的佩剑,虽然立刻意识到失仪而强行忍住,但那瞬间的惊悸和戒备,却落入了附近不少人的眼中。
细微的骚动,如同水面的涟漪,开始在某些区域无声地扩散。有人开始不安地挪动脚步,有人交头接耳,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但在原本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却显得格外刺耳。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
高踞坛顶的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了下方的细微变化,他行礼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原本虽然算不上晴朗,但也还算明亮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光线被瞬间吸走的黯淡。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旋风,凭空出现,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打着旋儿冲向仪仗队伍,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一些官员的帽檐都被吹得歪斜。
“呜——嗷——”
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些若有若无、凄厉如同鬼哭的尖啸,又像是无数乌鸦在 simultaneously 嘶鸣,钻入耳膜,直透心底。
紧接着,在无数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那片黯淡的天空中,光影扭曲,竟隐隐约约凝聚出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扭曲的黑色影子!它们如同鬼魅般盘旋、拉扯,时而像是张牙舞爪的凶兽,时而又像是哀嚎的人形,虽不清晰,但那不祥的意味,却如同冰水般浇透了每一个目睹者的身心。
“天……天谴!”
“不祥之兆!是不祥之兆啊!”
“神明震怒了!”
终于,有官员承受不住这心理压力,失声惊呼出来。这一下,如同点燃了引线,原本压抑的骚动瞬间爆发开来。官员队列开始混乱,有人惊恐后退,有人跪地祷告,还有人面色惨白,抖如筛糠。庄严肃穆的祭天大典,顷刻间乱成一团!
“肃静!成何体统!”有礼部官员声嘶力竭地试图维持秩序,但在那诡异的天象和弥漫的恐慌面前,他的声音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皇帝猛地转身,面向混乱的百官和那天空中的异象,他脸色铁青,冕旒剧烈晃动,胸膛起伏,显然已是怒极!祭天大典,国之根本,竟出现此等“不祥之兆”,这无异于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扇了他这个天子一记耳光!
“护驾!护驾!”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御前侍卫们紧张地围拢过来,刀锋半出,如临大敌。
秦桧立于百官前列,此刻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震惊、痛心与忧虑,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痛地高呼:“陛下!祭天显异,必是上天警示!我朝中定有奸佞当道,或是……或是朝政有失,触怒天威啊!请陛下明察!”
他话音未落,其党羽张汝、王焕等人立刻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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