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宫剧院的后台是条长走廊,跟金碧辉煌的前厅完全不一样。
空气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味。是旧木头发潮的味道,道具天鹅绒上的灰尘味,还有远处化妆间飘来的香粉和冷霜混在一起的甜腻味儿。
一扇扇厚重的门关上了外面的吵闹,只听得见头顶煤气灯管道里,有气体流过的轻微“嘶嘶”声。
塞拉菲娜·晨星拖着步子走在走廊上,高跟鞋踩在旧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空响。
就在刚才,她撕了乐谱,毁了昂贵的演出服。可做完这一切,心里一点也没轻松,反而更累,不知道该怎么办。
塞拉菲娜脑子一片空白,就这么朝着剧院后门走去。后门外有条小巷子很安静,她能从那儿躲开那些狂热的戏迷和捧着花等她的贵族,直接消失在兰利卡罗的夜雾里。
她刚拐过弯,正要伸手去推通往外面的侧门,眼前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男人,安静的站在走廊尽头的一扇彩绘玻璃窗前。
窗外是第七街区热闹的夜景。五颜六色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又很模糊。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料子很好,一点褶子都没有。他站得笔直,光看背影,就跟这乱糟糟的后台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塞拉菲娜心里猛的一紧,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好像只有一只手。
她不认识这个人。
水晶宫剧院的后台管得很严,不可能有陌生人随便闯进来。
男人好像感觉到了她,缓缓的转过身。
他大概三十多岁,长得很英俊,但那张脸却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他的眼睛是深灰色,没什么情绪。他一看过来,塞拉菲娜就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什么都藏不住。
“晨星小姐。”男人开了口,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但听着就让人不敢反驳。
他没拿花,眼神里也没有粉丝那种狂热,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好像他们早就约好在这里见面一样。
“您是?”塞拉菲娜本能的后退了半步,声音里满是警惕。
“一个观众。”男人淡淡的说。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这个距离很有礼貌,但又让人觉得有点压力。“今晚的演出很完美,晨星小姐。每个音都唱得非常准。”
这种夸奖她听了无数遍,但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却让她背后发凉。
他的语气不像在夸人,倒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塞拉菲娜挤出练习好的微笑,客气的欠了欠身:“谢谢您的夸奖。”
她正想找个借口走,男人接下来的话,让她所有客套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过,”男人灰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她,语气一点没变,“这也是它的缺陷。”
塞拉菲娜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缺陷?
她的演出,一直被人说是教科书级别的完美,现在居然有人当面说有缺陷?
她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但心里更多的是震惊,因为他说的没错。
“您在开玩笑吗,先生?”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男人反问,又朝她走近了一步。那双灰色的眼睛好像能看穿她的一切。“你只是在用技巧唱歌。一台完美的机器,是不会流泪的。真正的艺术,是在高兴或者痛苦的时候,那一下控制不住的颤抖,那一个乐谱上标不出来的,错误的瞬间。”
错误……
当这个词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塞拉菲娜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这个词,就是她刚才在化妆间撕乐谱时,心里最想要的东西。
“你……你到底是谁?”塞拉菲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叫莱特。”男人终于说了名字,“一个对美的本质,有不同看法的艺术评论家。”
莱特的目光扫过她刚卸了妆、有点苍白的脸,嘴角几乎看不出的向上弯了一下。
“你的嗓子是天赐的,晨星小姐,但你却用它给自己造了个完美的笼子,把自己关了起来。你追求每个音都唱对,却掐死了所有可能让你变得更好的错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你不觉得吗?音乐里动人的,是一个因为感情太投入而有点沙哑的颤音。画里震撼人的,是一笔因为激动而失控,但又刚刚好的色彩。”
“追求完美的是工匠。而艺术,是那些敢在悬崖边上犯错的疯子的东西。”
莱特的每句话,都正好戳在塞拉菲娜的痛处。
她感觉自己被扒光了,心里藏得最深的东西,全被这个男人看透了。
她一直以为没人能懂自己的痛苦。但眼前这个人不但懂,还把她的痛苦说得明明白白。
塞拉菲娜眼眶一热,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这眼泪,是因为终于被人理解而感到的轻松。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哽咽,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全说了出来,“我烦透了……我烦透了完美。我想念以前……那个会唱错词,会跑调,却能让一整个酒馆的人跟着我一起笑,一起哭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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