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解冻了,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融化的冰凌,哗啦啦奔涌而下。
李家村那条泥泞的土路,也被初春的日头晒得半干不湿,踩上去不再深陷,但依旧黏脚。
自打二月初二那天,李青锋玄级上品、被仙师亲口定为“候补内门”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黑山镇周遭百里,李家村这个昔日不起眼的小角落,就成了十里八乡目光的焦点。
先是黑山镇的镇守老爷,亲自派了管家,带着四个穿着簇新皂衣、挎着铁尺的镇卫,赶着辆骡车,敲锣打鼓,一路招摇过市,把李家村那条泥泞的土路都踏得尘土飞扬。
为首的管家跳下马,脸上堆着从未有过的恭敬笑容,对着迎出来的李大山深深一揖:
“李老哥!恭喜!贺喜啊!镇守大人听闻贵府麒麟儿得入仙门,光耀乡梓,特命我等送来贺礼!白银一千两!表彰老哥教子有方,育才有功!给咱们黑山镇挣了大大的脸面!”
两个衙役吃力地抬着一个沉甸甸的、裹着红绸的木箱,“咚”地一声放在李家那低矮的院门口。
掀开红绸,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锭!在正午的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一千两!
围观的村人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抽气声!
李大山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他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笨拙地抱拳回礼,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句:
“多谢镇守大人!多谢镇守大人!”
衙役们放下银子,管家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策马离去。
留下李大山一家,和门口那箱烫手的银子。
张氏捧着那沉甸甸的银锭,手抖得厉害,脸上是笑,眼圈却红了。
老大李青山和老二李青林站在爹娘身后,腰杆挺得笔直,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和自豪。
只有李青河,安静地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那堆银子,眼神平静无波。
紧接着,李家村的老少爷们、七大姑八大姨就涌了上来。
平日里见面顶多点个头、甚至绕着走的邻居,此刻脸上都堆满了前所未见的热情笑容。
“大山兄弟!我就说你们家风水好!你看!青锋出息了!青河也好了!”
“大山哥!盖房子缺人手不?我家大小子力气大!随叫随到!”
“张嫂子!有啥缝缝补补的活计,尽管言语!我针线活还行!”
银子还没捂热乎,更大的“热闹”就来了。
先是李家村那些平日里见了李大山最多点点头的族老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联袂而来。
连看守祠堂、平日里最重规矩的七叔公,也拄着拐杖,在几个族老的簇拥下,颤巍巍地来到了李家小院。
七叔公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此刻笑成了一朵菊花。
“大山啊!恭喜!恭喜啊!青锋这孩子,可是给咱们老李家长了大脸了!”
七叔公声音洪亮,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李大山脸上。
“咱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这是咱们李家全族的荣耀!必须得好好操办!族里决定,募资重修祠堂!重编族谱!要把你们这一支,风风光光地请回族谱正册!让后世子孙都知道,咱们李家,出了个了不得的仙师苗子!”
其他几个族老也纷纷附和,言辞恳切,仿佛李大山家从来就是族里的顶梁柱,从未有过“上门女婿后代不配入谱”这回事。
李大山蹲在还没清理干净的旧门槛上,手里捏着旱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缭绕里,他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等族老们七嘴八舌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抬起眼,浑浊的眼里带着一种庄稼汉特有的、近乎木讷的实在:
“叔公们的好意,大山心领了。重修祠堂是好事,编族谱也是好事。老大青山,老二青林,老四青河,都是好孩子,能入族谱,是他们的福气,也是我这当爹的脸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族老殷切的脸,话锋一转:
“至于青锋……孩子大了,翅膀硬了,飞出去了。他现在是仙师,是宗门的内门弟子。他的名,他的字,该落在哪儿……我这当爹的,一个凡夫俗子,做不了这个主。
得等他……等他哪天修行有成了,能下山回来,让他自己拿主意。他说进,咱就进,他说不进,咱也不能强求。仙家的事,咱不懂规矩,不敢乱掺和。”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族老面子(让三个儿子入了谱),又牢牢把住了最关键的李青锋的名分。
把决定权推给了“仙师”本人和“未来”,堵得七叔公和族老们面面相觑,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干笑着附和:“是是是,大山考虑得周全!周全!那就……那就等青锋仙师回来再议!再议!”
族老们讪讪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告辞,背影显得有些狼狈。
李大山看着他们走远,狠狠吸了口烟,烟雾从鼻孔里喷出,带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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