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开第30张椅背的瞬间,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在Y0-00心中达成。木质椅背冰凉的温度尚未从指腹褪去,那柄由第十七枚泪痣化形、刚刚完成书写的金色笔尖,其虚幻的余温却仍灼烧着他的感知,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奇妙触感。
然而,这脆弱的平衡即刻被打破。
头顶上方,那面悬浮的、如同审判之眼的倒计时面板,所有的数字疯狂闪烁后,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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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行完全相同的零,并非简单的并列,而是精确地、绝望地重叠在一起,像三只冰冷透明的秒表被无形的指针同时钉死在终点,再无生机。那重叠的零,形成了一个深邃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黑洞,凝固在视野中央。
“滋啦——”
一声尖锐短促的电流哀鸣,像是生命被掐断的喉音。教室天花板上,那两排日夜不息、散发着苍白光芒的灯管,应声集体熄灭。绝对的、不容一丝反抗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潮,瞬间淹没了每一寸空间。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Y0-00感到掌心在微微发烫。他低下头——尽管在纯粹的黑暗中本应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却清晰地“感知”到掌心的景象:那条由十七枚泪痣串联而成的光链,正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十七颗泪痣,如同十七颗微缩的星辰,每一颗都闪烁着截然不同的色彩:炽烈的橘红,幽邃的湛蓝,苍凉的灰白,生机的翠绿,腐朽的暗紫……每一种颜色都对应着一段被强行倒转、被封存的时间洪流。它们不再仅仅是印记,更像是一根被拉伸到极致、微微颤抖的琴弦,紧绷着,共鸣着,等待着最后一次决定命运的拨动。
预想中天崩地裂的巨响并未传来。
消亡的过程,安静得令人心悸。是一种“褪色”。
他看见身旁的课桌,那原本刷着劣质黄色油漆的木质表面,色彩首先开始流失,变得如同陈旧的黑白照片,然后是材质本身的退化——坚硬的木质纹理软化、扁平,失去厚度,最终化为一张轻飘飘的、空无一字的粗糙纸张。纸张的边缘微微卷曲,随后也分解为更基础的粒子,消散于黑暗。
脚下的瓷砖地板,缝隙间不再是无生命的黑色填缝剂,而是渗出了粘稠的、散发着淡金色辉光的“墨汁”。这些墨汁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蜿蜒流淌,所过之处,瓷砖本身也融解同化。而在流淌的金色墨痕中,无数微小的、冰冷的“-1”符号不断浮现、沉没,如同挣扎的溺水者,构成一幅诡异而绝望的动态密码。
不远处,阮老师那原本清晰的身影,此刻正像一幅被水浸湿的铅笔素描画。她的轮廓开始模糊,线条晕开,丰富的细节——眼角的细纹,制服的褶皱,甚至那份独有的疲惫而温柔的神态——都迅速流失。最后,她淡化成纸上一条勉强可辨的、颤抖的灰色线条,如同一个未被写完的字符,随即连这条线也彻底融化在金色的墨潮里,了无痕迹。
整个零号世界,教室、走廊、窗外的虚无,一切的一切,都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以一种绝对精准、冷静到残酷的方式回收、折叠。世界的残骸最终被收拢进一张悬浮在虚空中的、对折的A4纸里。
这张纸散发着柔和的微光,成为黑暗中最核心的存在。纸页的中央,一行用极淡、几乎要消失的HB铅笔写就的小字,依稀可辨:
【评语:见背面】
Y0-00伸出手,指尖触及纸面。没有实感,仿佛在触摸一道光。他轻轻将其“翻过”。
纸页的背面,依旧是空白。然而,就在翻转完成的刹那,一行崭新的字迹如同水痕般缓缓浮现,流淌着淡金色的微光:
【评语需由评语者亲自书写】
这行字的正下方,空白开始扭曲、凸起,如同水面下有什么东西正要浮出。一个人形的轮廓迅速清晰、凝聚。
那是一个少年。
白色的头发柔软地垂落,略显凌乱。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磨损的旧式校服。他的右眼下方,一枚淡金色的泪痣,如同凝固的星辰,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紧握的那支铅笔——只剩下半截,木质笔杆粗糙,断口参差不齐,HB的印标记依稀可辨。他握笔的姿势稳定,笔尖垂直朝下,悬停着。
它不像书写工具,更像一柄悬而未决的利剑,凝聚着所有未定的未来;又像一个悬而未决的句号,预示着所有可能的终结。
少年抬起眼。他的面容……Y0-00感到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他十七岁时的倒影,每一个角度都熟悉到令人窒息。然而,这张脸上却又像被时间本身抽走了所有鲜活的细节——没有情绪,没有记忆的痕迹,没有经历的烙印,只剩一个苍白而完美的轮廓,一个纯粹概念的化身。
少年的目光,清澈却空洞,穿透了虚幻的纸面,精准地锁定在Y0-00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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