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那份沉甸甸的、标志着战略退却甚至可称为“城下之盟”的绝密报告,如同一声沉闷的号炮,穿透了汉东省喧嚣的政治战场,径直飞向了北京。然而,这声号炮响过之后,带来的并非是一锤定音的终结,反而是一种更加令人焦灼、令人窒息的——寂静。
汉东的官场,仿佛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进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平静期。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省委大院的车辆依旧进进出出,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至深夜,文件依旧在一板一眼地流转批示。会议上,人们依旧正襟危坐,发言依旧冠冕堂皇。但所有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无数暗流在疯狂涌动,是无数双眼睛在紧张地窥探,是无数颗心在焦虑地悬吊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电话铃声的突然响起,都可能让某个办公室的主人心脏骤停一瞬。
这是一种等待的煎熬。等待北京的最后决定,等待那只终于要落下的靴子。
一、 祁府夜话:胜利前夜的谨慎与谋划
祁同伟的家中,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顶级普洱混合的醇厚气息。相较于外面的凝重,这里的氛围显得松弛甚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祁同伟穿着舒适的羊绒家居服,靠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雪茄剪,脸上是数月来罕见的轻松神色。
程度恭敬地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汇报着最新的监控情况:“……侯亮平自停职后,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必要的采购,不与外界接触。反贪局那边,吕梁主持工作后,迅速稳定了局面,几个之前紧跟侯亮平的骨干,现在也都变得很安静。沙书记那边,这两天除了正常的工作安排,没有特别的动静,田国富书记去过一次,但停留时间不长,应该是常规汇报。”
祁同伟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剪好的雪茄递向坐在主位上的高育良。高育良接过,就着祁同伟递来的火苗点燃,缓缓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太多的喜怒。
“老师,看来,我们这一步是走对了。”祁同伟给自己也点上一支,语气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慨叹,“沙瑞金这次,是彻底没辙了。他主动打报告要求把侯亮平调走,这就是认输!我看他以后在汉东,还怎么硬气得起来!”
高育良轻轻吐出一串烟圈,目光透过烟雾,落在书房墙壁上那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上,缓缓道:“同伟啊,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北京的决定一天没下来,就存在变数。钟小艾那个丫头,还有她背后的家族,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现在肯定在北京全力活动,试图挽回局面。”
“活动?”祁同伟嗤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证据确凿,程序合法,全省上下几乎众口一词,他们还能活动出什么花样来?难道还能颠倒黑白,说侯亮平威胁家属是对的?现在讲究依法治国,程序正义,他们要是敢硬来,那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话是这么说。”高育良微微摇头,语气带着老成持重的告诫,“政治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并非简单的对错。影响力这种东西,无影无形,却又能左右关键的天平。我们要做的,就是确保我们营造的‘势’,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任何想要施加影响的力量,都感到投鼠忌器,或者觉得代价太高而放弃。”
他顿了顿,看向祁同伟,目光锐利:“我让你准备的材料,都弄好了吗?”
“老师您放心!”祁同伟立刻正色道,“程度这边收集得非常齐全。不仅有侯亮平违规审讯的完整证据链,还有他上任以来,一些工作方式简单、听不进不同意见的情况反映,包括反贪局内部一些同志(主要是吕梁他们提供的)的证言。此外,关于刘庆祝儿子留学资金来源的初步调查线索(当然是程度精心筛选过的),也准备好了。这些材料,足以说明侯亮平的问题不是偶然的、孤立的,而是其性格、作风必然导致的结果。只要北京需要,或者钟家那边活动得太厉害,我们可以随时通过我们的渠道,把这些‘情况’递上去。”
“嗯。”高育良满意地点点头,“材料要拿捏好分寸,主要是体现侯亮平不适合担任汉东反贪局长这么重要的职务,至于其他,点到为止,留给北京去判断。我们的核心诉求,就是让他离开汉东。只要他走了,沙瑞金就断了一臂,我们就算大获全胜。”
“我明白,老师。”祁同伟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侯亮平一走,反贪局就是吕梁的天下,就算沙瑞金再派个人来,也休想轻易打开局面。山水集团那边,刘庆祝经过这次,应该知道谁才能真正‘保障’他的合法权益了。到时候,很多线索,自然会彻底断掉。”
高育良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默默地抽着雪茄,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等待,是一种艺术。现在,棋已经下完了,就看裁判怎么判罚。我们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表现出足够的耐心和信心。任何急躁的、画蛇添足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告诉下面的人,这段时间,全都给我收敛点,夹起尾巴做人,谁也不准惹是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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