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苏晚竹突然停步,望着影壁后那丛修剪齐整的绿萼梅,"去厨房拿碟桂花糖蒸栗粉糕,送到西跨院老杨头那。"
翠儿愣了愣,随即福身:"是。"她转身时,看见主子的指尖轻轻抚过影壁上"忠恕"二字——那是苏老太爷亲手题的,如今石纹里还嵌着半块碎瓷,是周氏去年摔茶盏时崩的。
午后未时三刻,西院的竹帘被风卷起半幅。
苏晚竹正对着妆镜理鬓角,忽听得院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夫人!
您慢着!"春杏的尖嗓子跟着撞进来,"三姑娘病刚好,您这是..."
周氏掀帘的动作太急,金丝牡丹裙角勾住门槛,险些栽进房里。
她鬓边的东珠步摇乱颤,脸上脂粉被怒气冲得斑驳:"苏晚竹!你当这是荒星野地,由着你胡来?"
苏晚竹放下银簪,起身福了福:"继母这是说什么?
晚竹不过是替母亲整理遗物,倒让您动了肝火?"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的檀木匣,"您看,母亲的手札我都誊了副本,正想请长老们过目呢。"
周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望着那叠墨迹未干的纸页,喉结动了动,强撑着冷笑:"手札?你母亲病得糊涂时写的疯话也能作数?
当年你克死三位未婚夫,族里要送你去荒星,我可是跪着求了老祖宗半宿..."
"影蛛液。"苏晚竹突然截断她的话,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母亲手札里说,您端给她的安神汤里,掺了荒星毒蛛的分泌物。那东西喝下去三个月才发作,发作时咳血不止,像极了肺痨。"
周氏的脸瞬间煞白。
她扶着妆台的手剧烈发抖,鎏金护甲在红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你血口喷人!"
"赵三的私兵标记,沈青的走私账册,还有张伯说族谱被刮过的痕迹。"苏晚竹一步步逼近,每说一句,周氏的膝盖便往下沉一分,"更妙的是,母亲还记着您和赵老爷在偏院私会的时辰——上个月十五,亥时三刻,您说您在佛堂念经?"
"住口!"周氏突然尖叫,发间东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她抓起妆台上的翡翠镇纸砸过来,却被苏晚竹侧身避开,镇纸"砰"地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震得苏母的瓷瓶晃了晃,落了些金漆。
"夫人这是急了?"陆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倚着门框,玄色飞鱼服被穿得松松垮垮,袖中却握着锦衣卫的鎏金令牌,"明日巳时,祠堂议事。长老们说,要亲耳听听苏夫人的手札。"
周氏踉跄着后退,撞在八仙桌上,茶盏滚落在地,溅湿了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
她望着陆昭腰间的绣春刀,突然跪了下来,眼泪混着脂粉糊了满脸:"三姑娘,我是你继母啊!当年送你去荒星,是怕你真克死更多人...我错了,我给你赔罪..."
苏晚竹弯腰捡起地上的东珠,在指尖转了转:"继母教我的道理,晚竹可都记着呢。"她将东珠扔进周氏怀里,"您当年说'灾星该在泥里爬',如今泥里爬出来的灾星,可要看看谁在泥里了。"
窗外的雷声适时炸响。
陆昭抬眼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天空,对身后的小旗官低语:"去请大长老,就说证据齐了。"他转头时,正看见苏晚竹站在苏母的牌位前,睫毛上挂着不知是泪还是雨珠,轻声道:"母亲,您看,他们都在听您说话了。"
夜漏初下时,翠儿裹着湿淋淋的外衣溜进西院。
她发梢滴着雨,手里攥着半块染了泥的碎瓷,凑近苏晚竹耳边:"奴婢去送最后一份抄本时,听见赵府的马车进了后门。车夫说...说赵老爷带了箱东西给周夫人。"
苏晚竹的指尖在案上的手札抄本上顿住。
她望着窗外被雨打落的海棠,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收着吧。"她摸出块桂花糖塞进翠儿手心,"夜里锁好门,明儿...有热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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