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苏府朱红大门外的青石板被昨夜的雨浸得发亮,数百流民裹着破布,举着火把刀械,将三进三出的宅院围得水泄不通。
火把的烟混着晨雾,呛得门楼下的石狮子都蒙了层灰。
苏晚竹踩着木梯登上城楼时,裙角扫过城砖上未干的雨痕。
她扶着城垛往下看,最前排的断刃正仰头盯着她,眼眶青肿,嘴角裂着血口,手里那截断指还沾着暗褐色血渍,在晨雾里泛着青白。
"苏小姐!"断刃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弟弟阿九现在就在韩大人手里,你不交钥匙,他就没命!"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苏晚竹太阳穴。
她想起荒星最后一年,阿九总爱跟在她身后捡蘑菇,手指被毒刺扎了也不肯松手,仰着脏乎乎的脸说:"阿姐,这蘑菇煮了能换半块盐巴。"此刻断刃手里的断指,指节上有道月牙形的疤——正是那年被毒刺扎的。
"你们被人利用了。"她压下喉间发紧的酸意,声音却稳得像块冰,"韩无夜许诺给你们的活路,不过是让你们当炮灰。"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骚动。
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妇突然举起火把:"苏小姐说的对!
前日韩大人给我家发了三个炊饼,说苏家囤了十车粮——可我儿子去码头看过,苏家的船装的都是丝绸!"
"闭嘴!"断刃反手给了老妇一耳光,老妇的破头巾被打飞,露出半张被辐射灼伤的脸。
苏晚竹瞳孔骤缩——那是荒星时总给她留半块烤鼠肉的陈婶。
"韩大人给的是真金白银!"断刃扯着嗓子喊,"你们看看自己的手!"他举起满是老茧的手掌,"在荒星啃树皮,在天枢星当乞丐,苏家吃着山珍海味,凭什么?"
人群里有人附和着吼"还我活路",刀械相撞的声响混着哭嚎,像团乱麻绞得苏晚竹太阳穴突突跳。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又锁定在断刃腰间——那里别着半块青铜腰牌,和昨夜他咳血时掉落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
"断刃。"她突然开口,声音比晨雾还冷,"昨夜你被韩无夜的影卫捅了三刀,是赵虎给你喂了金疮药。赵虎是苏文远的人,苏文远和韩无夜穿一条裤子——你当他们真会保你?"
断刃的手抖了抖,火把差点掉在地上。
人群里的骚动更厉害了,有几个汉子开始交头接耳。
苏晚竹乘势往前半步,城垛的青砖硌得她后腰生疼:"你们要活路,我给!今日午时三刻,苏家开仓放粮——"
"放屁!"断刃突然暴喝,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甩上城楼,布包散开,十几枚透骨钉"叮"地钉在苏晚竹脚边。"韩大人说了,只要密钥!"他的眼神突然癫狂,"你不交,我现在就杀了陈婶!"
话音未落,两个流民冲上来架住陈婶的胳膊。
陈婶的破鞋掉了一只,光脚踩在碎砖上,却还在喊:"阿竹,别信他!阿九...阿九上个月还托人给我带了半块糖,说是在茶铺当学徒..."
"住嘴!"断刃抽出腰间的刀抵住陈婶后颈,刀锋压得她脖颈泛起红痕,"苏晚竹,你再拖延,下一个就是老陈头!"他指向人群最后排——那个总蹲在街角补鞋的老陈头,此刻正被两个手持木棍的流民架着,嘴里塞了破布。
苏晚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闻到城楼下飘上来的血腥气,混着流民身上的酸臭,像极了荒星黑市的味道。
那时她被流民围堵,也是这样的喊打喊杀,最后她在他们的水里下了曼陀罗,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瘫倒。
可现在不行。
她的目光扫过右侧——陆昭站在她身侧半步,玄色官服换了新的,腰间绣春刀的流苏被风卷起,目光正落在断刃身后三个穿青布短打的人身上。
那是韩无夜的影卫,腰间鼓囊囊的,应该藏着短弩。
"苏小姐!"断刃的刀往下压了半寸,陈婶的脖颈渗出血珠,"我数到三——"
"等等。"苏晚竹突然笑了,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你要密钥,我给。但我要见阿九。"
断刃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身后的影卫动了动,其中一个摸向腰间。
陆昭的手也搭上了绣春刀,指节因用力泛白。
"你当我是傻子?"苏晚竹的笑里淬了冰,"阿九要是死了,密钥我能当场吞下去。你猜韩大人是要活的我,还是死的钥匙?"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断刃的刀在陈婶颈间颤抖,他额角的青筋跳得像条蛇。
苏晚竹望着他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荒星时,断刃背着受伤的阿九在雨里跑了十里地,裤脚全是血,却还笑着说:"阿九命硬,死不了。"
"好。"断刃突然松了刀,陈婶瘫在地上咳嗽。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竹筒抛上来,"申时三刻,西郊破庙。你带钥匙,我带阿九。"
苏晚竹接住竹筒,打开见里面是撮碎发——发尾染着淡青,是阿九总爱用荒星蓝草染的颜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