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外夜色如墨,守陵灯在晨雾里忽明忽暗,像被水浸了的萤火。
苏晚竹立在最高处的断碑上,风掀起她月白裙角,腕间银镯撞出细碎清响。
她掌心攥着枚刻有龙纹的玉牌,纹路硌得掌心生疼——这是母亲临终前藏在银镯暗格里的“血影令”,能引动血脉之力,召出人心最深处的业障。
“墨先生。”她侧头看向身后佝偻的灰袍老者,声音轻得像落在碑上的晨露,“今晚,我要让他以为自己赢了。”
墨先生的灰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青铜罗盘,目光扫过皇陵的飞檐:“夫人当年布下的困龙阵,今日该见真章了。”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暗河水位比昨日涨了三尺,您要的……”
“够了。”苏晚竹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血影令上的龙首,“他要的是九霄环,我便给他看九霄环。”她望着皇陵朱红的石门,想起母亲血书中的话——韩家遗孤执念太深,唯有让他自己撞碎执念,才能撕开背后的网。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苏晚竹睫毛微颤,垂眸将血影令收进袖中。
韩无夜的玄色斗篷在风里翻卷,他足尖点过守陵松的枝桠,落地时连草叶都未压折半片。
影卫们像夜枭般跟在他身后,腰间短刃的寒芒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他站在皇陵石门前,盯着门楣上斑驳的“天枢皇陵”四字,喉结动了动——这里埋着他父亲的衣冠冢,也埋着北戎人给他的密信里,关于“能替韩家翻案的九霄环”的秘密。
“破阵。”他低喝一声。
影卫们迅速散开,有人取出朱砂在地面画阵,有人用银锥敲开石门缝隙。
韩无夜抱臂冷笑,目光扫过门楣上若有若无的金粉痕迹——那是苏晚竹惯用的萤粉,用来追踪的小把戏。
可下一刻,他瞳孔骤缩——石门竟“吱呀”一声,缓缓向内开启。
“大人?”最前面的影卫握紧短刃,“莫不是有埋伏?”
“埋伏?”韩无夜抬手止住属下,指腹擦过石门上的金粉,放在鼻端轻嗅——是萤粉混着蚀骨散的味道,和祠堂里苏晚竹撒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陵道里撞出回音:“苏晚竹,你当我是三岁小儿?用毒引我入瓮?”他抬脚跨进石门,靴底碾碎一片萤粉,“正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给我演什么戏。”
皇陵深处的祭坛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韩无夜的脚步顿在台阶前——祭坛中央,那枚传闻中能开启前朝秘库的九霄环,正静静躺着,幽蓝的光映得四周石壁都泛起涟漪。
他喉结滚动,二十年的执念突然翻涌上来:母亲临终前攥着半块玄铁喊“冤”,父亲被污蔑通敌时咳在他手背上的血,还有北戎商人说“九霄环能证韩家清白”的承诺……
他伸手去抓九霄环。
指尖即将触到环身的瞬间,眼前景象突然扭曲。
火把的光变成血色,石壁上的龙纹化作无数人影,他们披头散发,身上的伤口还在淌血——是张大人,是李御史,是当年跪在城门前替他挡箭的老卒。
张大人的断指戳向他心口:“韩无夜,你为查所谓真相,逼死我全家!”李御史的舌头被自己的剑挑断,含糊不清的骂声像针:“你拿北戎人的玄铁换消息,可知道那是我儿子的骨灰?”老卒的喉管被割开,血沫喷在他脸上:“你说要替我报仇,转头就把我女儿卖给黑市!”
韩无夜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
他摸向腰间的匕首,却发现双手在发抖——那些人影越逼越近,李御史的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烧红的铁。
他这才惊觉,哪里是什么幻象,分明是他这二十年造的孽,在眼前活了过来。
“不!”他嘶声喊,“我是为了替父亲洗冤!”
“洗冤?”张大人的鬼魂掐住他脖子,“你父亲的冤,是北戎人构陷的!你母亲的玄铁,是北戎人给的报酬!”
韩无夜的瞳孔剧烈收缩,耳边响起苏晚竹在祠堂说的话——“韩夫人推我时,这镯子硌得她手腕青了三天。她不是为公道,是为北戎人给的半箱玄铁。”
“不——”他踉跄着栽倒,额头撞在祭坛边缘,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
恍惚间,他看见九霄环上的幽光突然大盛,照出环身刻着的一行小字:“北戎玄铁,染血为证。”
皇陵外,苏晚竹望着陵内透出的血色光,指节在袖中掐得发白。
她听见风里传来暗河奔涌的轰鸣,比昨日更急,更凶。
墨先生的罗盘突然“咔”地一声,指针疯狂旋转:“困龙阵动了,韩无夜的业障……”
“够了。”她打断他,目光落在自己腕间的银镯上。
母亲说过,血影令引的不是幻象,是人心最深处的业火。
韩无夜烧了二十年的执念,此刻该燃到根源了。
陵内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苏晚竹望着那扇半开的石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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