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碾碎晨雾时,苏晚竹的指尖还沾着昨夜林九霄血渍的凉意。
马车内的炭盆烧得正旺,她却觉得心口像压了块荒星的冻岩——三艘商船,满载着苏家半年的心血,就这么在镜海化为灰烬。
"停。"她掀开车帘,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扫过车夫后背。
仓库前的青石板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痕,几个仆役正用竹筐往外抬焦黑的布卷,焦糊味混着潮湿的水汽直往鼻腔里钻。
"三小姐。"管库的老张头弓着背迎上来,额角还挂着汗,"火势太猛,连船板都烧穿了,就抢出这些残片。"他掀开苫布,几块巴掌大的灰黑布料躺在竹筐里,边缘蜷曲如被啃噬的枯叶。
苏晚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布料,就有细碎的银灰色粉末簌簌落在掌心。
她凑近嗅了嗅,没有染料该有的草木香,反而带着股金属的涩味。
指甲轻轻一捻,粉末竟在指腹泛起微热,像被晒了半日的荒星沙粒。
"这不是普通染料。"她垂眸盯着掌心的粉末,声音轻得像叹息,可眼底的冷意却让老张头打了个寒颤。
"三、三小姐。"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唤声。
翠姨搓着围裙角挤过来,鬓边的银簪歪了半寸,"这批布料...是从东库调来的。"她喉结动了动,目光在苏晚竹脸上扫过又迅速垂下,"是林大人上个月送来的'新工艺'织机织的,说是能染出更鲜亮的颜色..."
苏晚竹抬眼时正撞进翠姨慌乱的眼神。
这女工头在苏府干了二十年,从前给老夫人递茶时手都稳得像秤砣,此刻指尖却在围裙上绞出个皱巴巴的团。
她忽然想起昨日在林九霄书房翻到的账本——东库的织机采购单上,翠姨的名字赫然签在验收栏最后。
"辛苦翠姨了。"她忽然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去账房支五两银子,给东库的织工们买些桂花糕。"翠姨的脸瞬间白了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福了福身便慌慌张张往院外走,绣鞋后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乱的点。
夜漏过了三更,苏晚竹的闺房还亮着灯。
她将白天收的残布浸进青瓷碗,深绿色的夜光草药水立刻泛起涟漪。
那是荒星黑市花三条命换来的宝贝,能让辐射残留显形——就像当年在影蜥巢穴里,那些啃食辐射矿石的蜥蜴,皮肤会在夜里发出幽蓝的光。
水面突然泛起荧光。
苏晚竹屏住呼吸,看着残布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蛛网,像血管,更像...影蜥巢穴洞壁上那些吸收辐射的矿脉。
她指尖一颤,青瓷碗"当啷"掉在案上,药水溅在袖口也浑然不觉。
"辐射矿石。"她喃喃出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林九霄说要让天枢星贵族变成傀儡,原来从染布就开始了——辐射粉尘随着丝绸流通到各个贵族府,吸入肺里,渗进皮肤,经年累月...
"阿福。"她推开窗,夜风吹得烛火摇晃,"去叫门房,东库从现在起封了,钥匙直接送我这儿。"
与此同时,天枢城最北端的锦衣卫诏狱里,陆昭的靴底碾过满地碎纸。
狱卒举着灯笼站在门外,昏黄的光映出他攥着半张信纸的手——那是从林九霄暗室墙缝里抠出来的,墨迹被水浸得模糊,却还能辨认出"荒星铁手"四个字。
"大人,这铁手..."狱卒试探着开口。
陆昭将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腰间的锦囊。
他摸出块桂花糖含在嘴里,甜意漫开时,眼底却像结了层冰:"查。"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飞了檐角的寒鸦。
陆昭的信鸽掠过晨雾时,苏晚竹正在给案头的素心兰浇水。
青瓷壶嘴悬着的水珠坠在花瓣上,晃出细碎的光,映得她眼底也亮了一瞬——信纸上"荒星铁手"四个字,像根细针挑开了她昨夜盘桓的疑云。
"林九霄要的不是毁我苏家商路。"她将信纸对折三次,指尖抵着褶皱处,"是借丝绸把辐射粉尘送进天枢星贵族的肺里。"窗外的风掀起半幅窗纱,她抬眼时正撞进陆昭的目光——他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玄色官服沾着霜气,腰间锦囊坠子晃出浅金的光。
"铁手在荒星时就是顶尖工匠,能把废铁改造成猎兽弩。"陆昭解下斗篷搭在廊柱上,袖中滚出块糖纸,"林九霄的织机...可能被他动了手脚。"他说"可能"时喉结轻动,苏晚竹却听出后半句没说的"必然"——锦衣卫的线索从无虚言。
"若能找到铁手..."她拈起案上残布,辐射粉尘在阳光下泛着银灰,"或许能找到解法。"
陆昭突然伸手,指节擦过她发间碎发。"青冥工坊外围有废弃作坊,"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檐下新燕,"昨夜我让阿福去查,墙根有新鲜的机械油味。"
第二日卯时三刻,苏晚竹的马车停在青冥工坊后巷。
她裹着月白斗篷,鬓边只簪了支素银步摇,远远看去像哪家走亲戚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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