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激起的水花刚漫过船舷,沉沙宫主殿的最后一根石柱便“咔”地断裂。
苏晚竹被陆昭护在怀里,却仍能透过他肩甲的缝隙,看见青铜镜裂开的纹路里翻涌出水浪——那水浪不似寻常,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把星子揉碎了浸在里面。
“阿昭,停船。”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陆昭脚步一顿,绣春刀在船板上划出半道火星:“晚竹?”
“水脉在叫我。”她声音轻得像被风卷走的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记忆里母亲抚琴时,琴弦震颤的频率突然与这水声重叠,连玉符碎裂处渗出的温热,都和阿娘临终前按在她手背上的温度一模一样。
沈清秋在船头攥紧船桨,铁算盘忙着收缆绳,两人同时回头。
影刃跪坐在舱底,右腿还在渗着黑血,却也抬眼望向那片蓝光。
水面突然炸开一朵水莲。
幽蓝的光裹着水纹凝结成人形,那是个穿素色裙裾的女子,眉眼与苏晚竹有七分相似,发间插着的青玉簪,和她颈间裂开的玉符纹路如出一辙。
“后辈。”水魂的声音像春冰初融,“你唤醒了水灵血脉,可愿继承初代水神使者的位格?从此掌控天枢星所有水脉,受万人供奉。”
苏晚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陆昭的肩甲。
她想起荒星五年,在辐射沙地里啃树皮时,总盼着能喝上一口干净的水;想起被苏怜月推下池塘时,水面倒映着周氏冷笑的脸;想起阿娘咽气前说“要笑着看他们倒下”,手里还攥着半块没送出的桂花糕。
“我不做神。”她仰起头,被碎石擦破的鬓角还在渗血,“神不会在流民饿晕时分半块干粮,不会在姑娘被推下水时伸手拉一把。我要做人,用自己的方式守着苏家,守着该守的人。”
水魂的衣袂泛起涟漪。
她望着苏晚竹眼底的倔强,忽然笑了:“当年我也说过类似的话。”话音未落,幽蓝的光便如细纱般裹住苏晚竹,“既如此,这血脉便做你手中的剑,而非头顶的枷。”
陆昭感觉怀中人的体温突然升高,像是有团活火钻进了她的血管。
他下意识收紧手臂,却见那光只在她周身绕了三圈,便“唰”地没入她心口——那里的玉符碎片突然发出暖光,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船板上,像两株根系交缠的树。
“轰——”
沉沙宫彻底坍塌的巨响震得船身摇晃。
陆昭踉跄两步,顺手捞住要栽进水里的苏晚竹,转身时靴底碾到块冰凉的东西。
他弯腰拾起,是半块青铜镜残片,背面刻着行小字,被水冲得发亮:“唯有情义,可逆天命。”
“阿昭?”苏晚竹扶着他的肩坐直,眼尾还沾着水痕,“那是什么?”
“块破铜片。”陆昭迅速把碎片塞进袖中,指尖却悄悄蹭过那行字。
他望着她发间沾的碎木屑,忽然伸手替她拿掉,“该回府了,你这副模样,怕是要吓着门房。”
沈清秋这时从船舱里摸出个油纸包,指节捏得发白:“三小姐,我...我在河道总督府暗格里找到的。”油纸展开,是封泛黄的信,火漆印着苏家三房的莲花纹,“我阿爹...他说当年那三桩婚事,是玄渊拿我娘的命要挟他,他才...”
苏晚竹接过信的手在抖。
信里的字迹她认得,是父亲的幕僚代笔,末尾却有父亲的私印——原来不是她克死未婚夫,是有人在喜服里缝了毒针,在聘礼里下了慢性蛊。
“你恨我吗?”沈清秋突然跪下来,额头几乎要碰着船板,“我帮阿爹誊过账本,帮玄渊传过信,我...”
“起来。”苏晚竹弯腰把她拉起来,袖中还留着水魂消散前的余温,“你救过我三次。在引水渠被下毒时替我试毒,在影刃第一次动手时用身子挡刀,刚才又冒死回去救铁叔。”她替沈清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阿娘说过,人这一辈子,能回头就不算晚。”
沈清秋突然扑进她怀里哭出声。
铁算盘在船头抹了把脸,故意大声咳嗽:“船要靠岸了!三小姐,您看那是不是府里派来的灯笼?”
陆昭扶着苏晚竹站到船头,远远便看见苏家码头挂着八盏羊角灯——是家主苏怀瑾亲自来接了。
他低头替她整理被扯乱的裙角,袖中青铜片硌着腕骨,像块烧红的炭。
“影刃。”苏晚竹突然转身,“河道总督府旧址,可有玄渊留下的线索?”
影刃原本半阖的眼突然睁开,右腿的伤似乎都轻了几分:“那处宅子里有口枯井,井壁刻着玄渊的暗号。我...我可以去查。”
船底擦过石岸的声响盖过了他后半句。
陆昭望着影刃突然发亮的眼睛,又看了看苏晚竹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忽然笑了——这姑娘啊,总在不知不觉间,把所有向她伸出的手,都变成了护着她的盾。
影刃的夜行衣被夜露浸得发沉,右腿的刀伤随着攀爬动作抽痛如绞。
他贴在河道总督府后墙的阴影里,耳尖动了动——墙角那株老槐树上的更漏刚敲过三更,巡夜家丁的脚步声正往西侧偏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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