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竹再睁眼时,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陆昭的银鱼符还挂在她颈间,暖黄光晕渗进皮肤,勉强压下蚀灵针反噬的灼痛。
她扶着石柱缓缓起身,晶化碎末簌簌从裙角滑落,沾在指尖的血已经凝成暗红的痂——方才与赤霄对峙时,那晶化指甲在她手背上划开的伤口,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痛。
"你还撑得住吗?"陆昭的手虚虚托在她肘后,声音比寻常低了三分,眉峰紧拧成刀刻的痕。
他发尾沾着晶尘,银质束发簪歪了半寸,倒衬得平日冷肃的眉眼多了几分急躁。
苏晚竹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她在荒星见过最暴烈的兽群扑来时,也不曾有的焦灼。
她扯了扯嘴角,指节抵住石柱纹路:"还差最后一步。"
话音未落,一道沙哑的男声从祭坛角落传来。
疤脸缩着脖子靠在断柱后,脸上狰狞的刀疤因紧张而抽搐,他抬手指了指祭坛中央:"那、那里藏着个机关。"他喉结滚动两下,像是在吞咽恐惧,"方才赤霄发疯似的拦着你,现在...现在她倒了,该是能开了。"
苏晚竹顺着他的手势望去。
月光漫过青石板,在祭坛中心投下片银霜,那里的浮雕在晶尘中显出轮廓——是只振翅的凤凰,尾羽卷着云纹,喙中衔着颗明珠。
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是母亲生前佩戴的玉牌纹样。
五年前被驱逐时,她最后一次见母亲,正是在三房的偏院里。
母亲将半块青铜权杖塞进她掌心,另半块缀在玉牌上,说:"若有一日能回来,用这个开你该看的东西。"当时她以为不过是安慰的话,如今望着石板上的凤凰,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原来母亲早就在这祭坛里,埋下了给她的答案。
陆昭的掌心覆上她手背,体温透过晶尘传来:"我陪你。"
她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过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蚀灵针的反噬顺着血脉往上爬,眼前不时闪过重影。
但当指尖触到凤凰喙间的明珠时,所有虚浮的痛意突然凝实——那明珠的弧度,与母亲玉牌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咔嚓"一声。
石板缓缓下沉,露出个半尺见方的青铜小匣。
匣身刻着星图,边角因岁月磨出包浆,却依然泛着温润的光。
苏晚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匣盖,陆昭突然按住她手腕:"等我。"他抽出腰间短刀,沿着匣缝挑了挑,确认无机关后才退开半步,"开吧。"
青铜盖掀开的瞬间,月光恰好漫进来。
匣内躺着两样东西:一卷用黄绢裹着的密诏,和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火漆印是朵半开的海棠——那是母亲闺中时的私印,苏晚竹在旧宅的妆匣里见过拓本。
她的手指在信上悬了三息,才轻轻揭开火漆。
泛黄的信纸上,熟悉的小楷洇着墨痕,像被泪水浸过又晒干的。
"晚竹吾女:"
只看开头,苏晚竹的眼眶便酸得发涨。
她想起荒星雪夜,自己缩在岩缝里,把母亲最后塞给她的帕子贴在脸上,帕角绣的正是这样的小楷。
那时她以为母亲的字迹会随着帕子的磨损永远消失,此刻却在这青铜匣里,带着温度重新铺展在眼前。
"当你见此信时,为母已不在人世。"
墨迹在这里晕开个小团,像是落了泪。
苏晚竹指尖抚过那团痕,想起母亲临终前咳血的模样——当时周氏说三房主母是染了时疫,可现在想来,时疫怎会让人咳血三日不止?
怎会让她在咽气前还攥着半块权杖,对着虚空说"晚竹别怕"?
"你自幼被算'克夫灾星',非是天命。"
苏晚竹的呼吸顿住。
信纸上的字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耳边嗡嗡作响。
她听见陆昭的脚步声近了,感觉到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顶,却像是隔了层雾。
五年前被赶出苏家时,族老们举着算卦的龟甲,说她八字克父克夫,周氏在旁抹泪说"妹妹别怪姐姐心狠",如今母亲的字却在说——这不是天命。
"具体缘由,密诏里写得清楚。"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黄绢,密诏边角绣着龙纹,墨色沉得像凝固的血。
"记住,为母从未信过什么灾星。
你是苏家的刀,该割开所有蒙蔽你的布。"
最后一句的笔画格外重,笔尖几乎戳破了纸。
苏晚竹将信按在胸口,青铜匣的凉意透过信笺渗进来,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热——那是被埋了五年的火种,此刻终于烧穿了覆着的灰。
"晚竹?"陆昭的声音带着点试探,他伸手要扶她,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
她仰起脸,眼尾还挂着泪,嘴角却勾出抹荒星流民见了都要发怵的笑:"陆大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若我把这信给苏家那些老东西看,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年把我扔去荒星?"
陆昭望着她眼底翻涌的光,突然伸手替她抹去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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