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把最后一笼炊饼码进竹筐时,晨光正从窗棂的破洞里钻进来,在武大郎的草鞋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蹲在灶前添柴,脊梁骨弯成个虾米,后颈的汗珠子滚进衣领,洇出一小片深色。
“歇会儿吧,”她踢了踢他的草鞋,“今儿起得早,卖完这筐咱就收摊。”
武大郎抬头时,额前的碎发粘在脑门上,像块湿抹布。他咧嘴笑,露出被灶烟熏黄的牙:“不中,昨儿李奶奶说要给孙子订二十个糖馅的,晌午就得取。”说着手往灶膛里又塞了把柴,火星子“噼啪”溅到他手背上,他浑然不觉。
潘金莲伸手把他拽起来,指尖触到他胳膊上硌人的骨头,心里莫名发紧。她转身从瓦罐里倒出半碗凉糖水,往他手里一塞:“喝了。”
他愣了愣,捧着碗小口抿着,糖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抬手用袖子一擦,倒把灶灰抹了满脸。潘金莲没忍住笑,抽了块干净布巾给他擦脸,布巾蹭过他颧骨时,他突然往后缩了缩,喉结滚了滚:“俺自己来。”
“别动。”她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再动糖水流进眼里,看你咋揉面。”布巾擦过他的眼角,那里有道浅疤,是去年给地主家送饼时,被恶犬扑咬留下的。他当时攥着饼筐死死不放,回来时血混着饼渣糊了半张脸,却还傻笑着说“没蹭脏饼”。
“对了,”潘金莲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昨儿给王秀才家送饼,他娘子给的桂花糕,说谢咱帮她改了糖馅配方。”油纸包刚递过去,就被他推了回来。
“你吃。”他瓮声瓮气地说,“你昨儿教张屠户家小子算数,嗓子都哑了。”
潘金莲挑眉,把糕掰成两半,硬塞了一半进他嘴里:“吃你的。再啰嗦我就把剩下的喂狗。”他嚼着糕,眼睛亮得像沾了蜜,嘴角沾着点桂花碎,倒比平时精神了不少。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竹筐落地的声响吓得鸡窝里的老母鸡扑棱棱乱飞。潘金莲探头一看,心跟着揪紧——武松被两个兵卒架着,半边身子都是血,甲胄碎了好几块,手里却还攥着半截枪杆。
“哥!嫂嫂!”他看到门口的潘金莲,急得目眦欲裂,“西门庆联合辽国细作,在边关私贩兵器!我被他们设计陷害,这就被押往京城问罪!”
武大郎“嗷”一嗓子冲过去,却被兵卒用刀拦住。他急得直跺脚,草鞋都蹬飞了一只:“俺弟是好人!你们放开他!”
“好人?”一个尖嗓子从兵卒身后传来,西门庆摇着扇子踱过来,银靴踩过武大郎掉在地上的草鞋,“武松私通外敌,证据确凿。武大郎,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家的饼摊吧——哦不对,”他突然笑出声,“等你弟人头落地,你们这破摊,也该归我了。”
潘金莲突然按住要冲上去拼命的武大郎,眼神冷得像冰:“西门庆,你手里的‘证据’,是前儿从辽国细作那儿买的吧?用三车粮食换的,还让你家小厮王二在城门口画了押,对不对?”
西门庆的扇子“啪”地合上:“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潘金莲转身进屋,片刻后拿着本账册出来,哗啦翻到其中一页,“这儿记着呢:七月初三,王二押送三车粮食出城,去向‘北境客商’,收条上的火漆印,和你给知县送礼的印泥一个色。要不要我现在去请知县来对对?”
兵卒们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松了松。武松趁机挣脱,咳出一口血:“嫂嫂说的是!西门庆的账房先生已经招了,他还私藏了兵器库的钥匙!”
西门庆脸色骤变,拔腿就想跑,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张屠户一扁担拍倒在地。“狗东西!俺家小子在边关当兵,差点被你私贩的劣质兵器坑死!”
混乱中,潘金莲突然发现武大郎不见了。她心里一慌,刚要喊,就见他从灶房跑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罐,往武松怀里塞:“弟,这是俺们攒的银子,你拿着去京城翻案。”陶罐磕在武松甲胄上,发出沉闷的响,里面的铜钱“叮当”乱跳。
武松看着陶罐上贴着的“攒钱救弟”四个歪歪扭扭的字,突然红了眼眶。他刚要说话,潘金莲已经把账册塞给兵卒头目:“这些够定西门庆的罪了。武松是被诬陷的,你们得派人护送他去京城,要是出了岔子,我就把账册捅到御史台去。”
头目翻看账册时,武大郎正踮脚给武松擦脸,粗粝的手掌蹭过武松带血的脸颊,像在擦一块易碎的瓷器。“到了京城,找李翰林,他欠俺们三回饼钱,会帮你的。”
武松握住他的手,指节泛白:“哥,嫂嫂,等我回来。”
潘金莲笑着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别耽误了时辰。对了,”她从怀里掏出包好的桂花糕,“路上垫肚子,别学某人,饿了就啃枪杆。”
武松接过糕,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跟着兵卒离去。阳光穿过他带血的甲胄,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条通往黎明的路。
武大郎蹲在地上,把刚才蹬飞的草鞋捡回来,用袖子擦了又擦。潘金莲走过去,踢了踢他的屁股:“傻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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