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者敷上的草药带着一股奇异的沁凉,丝丝缕缕渗入肿胀的皮肉之下,竟将那钻心的疼痛压下去大半。林薇薇靠着冰冷的岩石,小口啃着老者扔来的杂粮馍馍。馍馍粗粝剌喉,带着一股陈粮和草叶混合的味道,远不如她做的芋饼可口,但此刻落入空瘪许久的胃袋,却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令人安心的饱足感。
她不敢浪费,细细咀嚼着每一口,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谷底深处那个佝偻却异常敏捷的身影。
邓老者似乎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正全神贯注地在一面陡峭湿润的石壁前忙碌。他手脚并用,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岩壁,指尖在苔藓和缝隙间精准地探寻,不时小心翼翼地用一柄小巧的铜质药锄撬下某株不起眼的植物,或采集某些色泽奇特的苔藓、石耳,仔细地放入腰间悬挂的皮囊或背后的药篓中。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对这片危机四伏的地域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每一种药材的采集部位、手法都截然不同。
林薇薇看得入了神。这绝非简单的采摘,而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蕴含着对自然万物极其深刻的理解。她现代餐饮管理的经验告诉她,这老者掌握的,是远比食谱更复杂、更精妙的“自然配方”。
脚踝处的清凉药效持续发挥着作用,疼痛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胀的松弛感。她尝试着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腕,虽然依旧无力,但已不像之前那般痛不可忍。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干坐着。她想起老者那句“瘸着腿能帮老夫采什么药”和“干活抵药钱”。她挣扎着,借助柴刀和岩石,单脚艰难地站立起来,然后捡起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当作临时拐杖,一瘸一拐地朝着老者刚才活动的区域附近挪去。
她不敢打扰老者采集,而是仔细地观察着他舍弃不要的那些残枝败叶,以及落在地上的、看似普通的植物。她依稀记得其中几样似乎在她现代知识里也有些许药用或食用价值。
她蹲下身,忍着不适,将那些相对完整、干净的“废弃物”小心地收集起来,用细藤蔓捆好。又看到附近有些干燥的枯枝,也费力地捡拾了一些,抱回火堆旁,添入将熄的火堆,让火焰重新旺起来。
邓老者从石壁上滑下,瞥见她这番举动,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冷硬似乎又融化了一丝。他将新采的几株带着紫色斑点的蕨类植物单独放在一片大叶子上,走到火堆旁坐下,取出随身的皮水囊喝了一口,然后开始仔细处理那些药材,或去根,或剔杂,手法娴熟。
谷中寂静,只有火堆噼啪声和老者处理药材的细微声响。
林薇薇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看着,努力记忆着他的每一个步骤。
良久,老者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些之前的拒人千里:“丫头,认得这是什么?”他拿起一株刚才采集的、叶片呈心形、背面带着银白色绒毛的草药。
林薇薇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晚辈不识。”
“这叫‘银背叶’,专治肺热咳喘,虚火上行。你娘那病,拖久了已损及肺经,虚火旺而正气亏,光用寻常清热药如同隔靴搔痒,需得此物滋阴降火,扶正固本为辅。”老者语气平淡,仿佛在自言自语,却又分明是在讲解。
林薇薇心中一震,立刻屏息凝神,听得无比专注。这正是母亲病情的症结!
老者又拿起另一株开着细小白花、根茎肥厚的植物:“这个呢?”
“不认得。”
“地笋头。健脾利湿,化痰止咳。岭南之地湿气重,久病之人脾胃必弱,湿邪内困,痰凝气阻。治病不祛湿,如扬汤止沸。”
接着,他又连续指了几种药材,简要说明了其性味功效,或温或寒,或补或泻,皆与母亲病情可能相关的病机相对应。
林薇薇听得心潮澎湃。这些知识远超她过去对中药的浅薄认知,每一句都直指要害,逻辑清晰。她拼命记忆着每一种药材的形态、名称和功效,生怕漏掉一个字。
邓老者似乎只是随口教导,见她听得认真,并无不耐烦之色,便又继续道:“采药制药,首重时节、地宜。同一株药,晨采、暮采,功效或有差异;生于阳坡、长于阴谷,药性亦有强弱。如这银背叶,需得在晨露未干时采摘,取其润肺之性最足……”他一边处理药材,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些基础却至关重要的药理常识。
林薇薇如同干旱的禾苗逢遇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宝贵的知识。她发现,老者的药学体系与她现代所知的科学知识虽有差异,却自成一格,逻辑严密,尤其注重整体平衡和因人施治,与餐饮管理中讲究食材搭配、平衡五味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忍不住开口,语气恭敬:“老先生,这制药之法,是否也如烹饪,讲究君臣佐使,相互配伍,方能发挥最大效力,中和偏性?”
邓老者手上动作一顿,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哦?你竟知‘君臣佐使’?丫头,倒有几分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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