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刚才那小徒弟端着豆沙馅回来了。孙面点便打住了话头,起身去指导徒弟们包豆沙包了。
凌析也放下刷子,帮着去收拾装虾饺的笼屉。
她心中却思绪翻涌。
孙面点说的,是宫里大多数人知道的“公开版本”——李淑媛得意忘形,御前失仪,导致失宠。
但结合郑贵妃的为人和她如今在投毒案中的嫌疑,凌析很难不怀疑,那场“意外”的“甜酒”和“失态”,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是郑贵妃精心设计的陷阱吗?
“小林!别愣着了!帮我把那筐洗好的红枣搬过来!”另一边,红案的赵铁勺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凌析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哎!来了赵师傅!”她小跑着过去,暂时将心中的疑问压下。
晚膳时分刚过,御膳房内正是一片杯盘狼藉、忙着收拾洗刷的当口。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水流声、以及厨役们略带疲惫的闲聊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日常的烟火气。
凌析正挽着袖子,和几个杂役一起,费力地刷洗着一口炖汤用的大铜锅。
锅底糊着一层厚厚的油垢,需要用粗盐和丝瓜瓤使劲蹭才能去掉。
她干得额头见汗,心里却琢磨着白天从孙面点那里听来的关于李淑媛的旧事,试图将那些碎片与眼前的投毒案联系起来。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副总管太监周德安不高却清晰的嗓音:“小顺子!长乐宫那边传话,说贵妃娘娘晚膳用得不多,这会儿想用一碗冰糖炖官燕暖暖胃,点了名要你送去。你手脚麻利点,赶紧去炖品房取了,仔细着送去!”
这话音刚落,原本正在旁边擦灶台的小顺子动作猛地一顿。
凌析明显看到,他肩膀几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混杂着恐惧和犹豫的神色——显然,昨日在长乐宫的经历还让他心有余悸。
然而,这丝恐惧仅仅持续了一瞬。
小顺子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自己腰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沉甸甸荷包的触感。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那点犹豫迅速被一种近乎谄媚的兴奋所取代,腰板也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扬声应道:“嗻!奴才这就去!保证把差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那声音里,竟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好家伙,这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是……“勇太监”?
她看着小顺子丢下抹布,一路小跑着冲向专门负责炖煮高档补品的炖品房,那背影竟透着一股欢快。
周围几个同样在收拾的太监宫女也看到了这一幕,有人低声嘀咕:
“顺子这小子,昨天吓成那样,晚上又乐呵呵地去了?”
“你懂什么?长乐宫的赏钱厚啊!跑一趟够咱们忙活几个月的!”
“啧,也是。就是这差事……啧啧,伴君如伴虎,伴贵妃也差不多啊。”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呗……”
凌析默默听着这些议论,手下继续用力刷着锅底,心中却不禁莞尔。
这小顺子,倒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记吃不记打”。
对某些人而言,利益的诱惑,似乎总能轻易战胜对风险的恐惧和记忆中的惊吓。这宫里的人心,还真是复杂又直白。
没过多久,小顺子就提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用以保温的精致提盒,从炖品房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盒子的密封性,又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训练有素的、恭敬又讨好的笑容,这才迈着略显急促但稳当的步子,再次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凌析望着他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宫道尽头,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对付那口顽固的大铜锅。
她心里清楚,郑贵妃这接连的点餐,恐怕绝非“胃口不佳”那么简单。
接下来的两三日,御膳房仿佛真的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灶火日夜不熄,菜肴流水般呈上,人声、刀声、油爆声交织成一片喧嚣而有序的背景音。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下,一丝难以言说的滞涩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泛起的涟漪,悄然弥漫。
最明显的改变,发生在小顺子身上。
许是接连从长乐宫得了厚赏,又或许是觉得自己在贵妃娘娘面前“混了个脸熟”,他走路时腰杆挺直了不少,说话嗓门也大了些,偶尔还会在闲暇时,有意无意地摸着腰间新换的、明显质地更好的荷包,向相熟的小太监们吹嘘几句长乐宫的奢华气派和贵妃娘娘的“宽厚”。
虽然提及具体问话时仍会眼神闪烁,语焉不详,但那股子因“特殊经历”而生的、混杂着后怕与得意的劲儿,却是藏不住的。
凌析冷眼看着,依旧每日勤恳地干着杂活,扮演着那个有点馋、有点憨、手脚麻利的新帮厨。
她留意过炖品房进出的人员,观察过器皿的清洗和存放,甚至曾“无意中”打翻过水桶,借擦拭之机,仔细检查过地面和柜角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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