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忽然转向陈三所在的方向,无神的眼眸却让采药人莫名心头一紧。
"陈大哥,前些日子你说的昆仑山大战……"
"那事啊..."陈三搓了搓沾着药渍的手指,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南来的行商说起。昆仑琼华派月前举行祭剑大典,谁知..."他四下张望,声音又低了几分,"剑气冲天时,竟有血光乍现。后来听说伤了不少观礼的修士,还造成大量的凡人伤亡,引得各派震动。"
阿默的指尖正描摹着青石板上岁月刻下的纹路,突然——"剑"字入耳的刹那,一声清越剑鸣如寒潭裂冰,在他灵台深处铮然回响。
"嗡——"
那剑鸣震颤着每一根神经,太阳穴随之突突跳动。更诡异的是,掌心下的石板竟渐渐发烫,仿佛地底埋着一轮将醒的朝阳,正透过冰冷的石面向他传递某种古老的呼唤。
"阿默?"
陈三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
阿默浑身一颤,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打湿了衣襟。他茫然地"望"向陈三的方向,无神的眼眸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悸。
"你..."陈三的声音有些发紧,"方才叫你三声都不应,整个人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阿默下意识攥紧衣角,这才发现后背已然湿透。他勉强扯出个笑容:"许是...晒久了有些恍惚。"
青溪村的晨雾总是带着药香醒来。阿默坐在老槐树下,指尖拂过晒干的药材。
失去光明的日子里,他渐渐学会了用指尖阅读世界——药材的脉络像老人手背上的皱纹,黄药子的褶皱里藏着山峦的起伏。这些药材在他手中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个等待解读的故事。
"阿默哥!"小豆子的声音伴着赤脚拍打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看我编的蚂蚱!"
草叶的清香扑面而来。阿默准确接过草编,手指抚过那些交错的叶脉:"第三对脚编反了。"他扯断一根草茎,三下两下就调整好了形状。
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时,村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陈三今天走路比往常重了些,阿默听见他竹篓里多了几味新采的草药。
"后山的断崖处开了几株七星莲。"陈三把还带着露水的药草放在阿默掌心,"你摸摸这七角星状的叶子..."
阿默突然怔住。指尖下的摸着叶片纹路,仿佛某段被遗忘的记忆正要破土而出。但很快,小豆子拽着他衣袖要学草编的触感拉回了思绪。
傍晚的晒药场成了村里的故事会。陈三用不同药材在石板上拼出山川河流,给孩子们讲述草木的传说。当他说到"有些灵芝百年成精"时,阿默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的想着什么。
夜深人静时,阿默独自摩挲着七星莲的叶片。突然一阵山风吹过,他听见极远处传来清越的声响——像是风铃。但下一秒,隔壁陈三的鼾声响起,混着柴犬梦中的呜咽,人间烟火气便将那点异响淹没了。
青溪村的第六个春天,柳絮飞得比往年都早。
阿默坐在医馆门前的石阶上,听着唢呐声由远及近。陈三今日娶亲,新娘子是隔壁村最会酿梅子酒的姑娘。当迎亲队伍经过时,他准确地将一把红枣抛向花轿——虽然看不见,但六年来村里每桩喜事都少不了他的祝福。
"阿默哥!"已经长成壮实小伙的小豆子挤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喜糖,"新娘子带来的,可甜了。"
喜宴持续到深夜。阿默独自回到小屋时,月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忽然,一点米粒大小的黄芒在黑暗中浮现,像夏夜的萤火,又像晒干的菊花瓣。他伸手去碰,光点却消散在指间,只留下淡淡荧光。
往后的日子如溪水般流淌。偶尔有媒婆上门,可一见他的眼睛便摇头离去。老郎中的咳嗽声越来越密,终于在一个雪夜,将泛黄的医书郑重交到陈三手中。
"阿默啊,"老人临走前拉着他的手说,"这些年多亏你帮着认药..."
阿默只是沉默地握紧那只枯瘦的手。他不敢说,自己闭着眼都能分清的药材,靠的是指尖下永不变化的纹路——就像他十几年来不曾改变的容颜。
立春这天,阿默在溪边洗手。水面倒映着一张年轻的脸,与记忆中初来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而身后传来陈三哄孩子的声音——他们的长子已经会跑会跳了。
在这些年中,心里一直有离开的念头,到现在应该也准备了。
“该走了”心底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阿默回到小屋,从床底取出早已收拾好的包袱。
黎明前,阿默已站在医馆斑驳的木门前。指尖抚过门框上被药篓磨出的凹痕,这里每一道纹路都刻着往事——暴雨夜共同抢救难产的妇人,寒冬里围着火炉分食烤芋头的暖意,还有陈三第一次独立开方时,紧张得把毛笔折断的脆响。
"咚咚"。
敲门声惊醒了守夜的陈三。他揉着眼打开门,晨光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肩上挎着个洗得发白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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