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波掏出烟盒,熟练地给罗明和自己各派了一支,点上火,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开了口:“上次不是给你提过一嘴吗?城建集团下面那个挂靠的劳务公司出大篓子了,连带着城建的活都受到了影响,业务量萎缩得厉害。建工集团这边可不会傻等,他们自己分包这块的业务,现在就有空缺了。”
“然后呢?”罗明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我打算自己搞个公司!”张波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直接承接建工集团那边的分包活!先从涂料、内墙粉刷这些没什么太高技术门槛、风险也小的做起。毕竟真要我去建一栋楼,我也不敢上,没那金刚钻。到时候你来帮我,怎么样?技术这块交给你,我放心!”
罗明听完,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弹了弹烟灰:“我先前给你说过了,我对搞公司、管人管账这些没经验,也没兴趣。你要是缺人干活,想把涂料、粉刷这些活转包出来,倒是可以直接包给我。你放心,活我绝对给你做漂亮,我的手艺你是知道的。当然,仅限于涂料、内墙粉刷这些我能吃的下的。”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定位——技术工人,包工头,但不是合伙人。
张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他了解罗明的性格,知道强求不来。他想了想,点点头:“那……也行吧。建工集团那边10月份有个新项目要动工,主体框架估计得做到年后了。到时候分包这块,我争取把涂料、粉刷拿下来,转给你做。”
“行。”罗明干脆地应下。
“对了,”张波想起关键问题,“怎么联系你?年后开工前,我得找到你啊。”
“我年后来三镇找你不行吗?”罗明觉得这不是问题。
“那也得找得到我吧!”张波翻了个白眼,“三镇这么大,我到时候在哪猫着还不一定呢!”
罗明故意逗他:“那么波总,您家地址在哪?我到时候登门拜访?”
张波下意识地接口:“那行,到时候你来水果湖……”话刚出口,他猛地顿住,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意识到说漏了什么,赶紧改口,“算了算了,我家……不太方便。”
他快步走到铁皮宿舍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锁,钻了进去。罗明站在门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水果湖?那可是三镇出了名的机关大院、干部住宅区扎堆的地方。张波能住哪?或者家在哪?看来这位“波总”的背景,比他明面上显露的要深得多。不过罗明很识趣地装作没听懂,脸上依旧是一副“你说啥是啥”的茫然表情。
张波很快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黑色方盒子,正是当下时髦的传呼机(BP机)。
“喏,拿着!”张波直接把传呼机塞到罗明手里。
罗明看着手里这沉甸甸的“砖头”,眉头微皱:“地址不方便的话,那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不就行了?我来三镇前打给你。这玩意儿(指传呼机)太贵了,月租费加上回电话,不划算。”他是真觉得没必要,也心疼那点钱。
“什么贵不贵的?也就那么回事!”张波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给你传呼机主要是为了方便我找你!万一有急活呢?拿着!我都不怕你拿了东西跑路,你还怕什么?”他这话半真半假,但给传呼机的举动,确实表明了他对罗明技术的重视和拉拢之意。
罗明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传呼机,又看了看张波。他知道推辞没用,而且这东西也确实能方便联系,省得跑来跑去。他不再矫情,顺手把传呼机揣进裤兜里:“行吧,谢了。号码多少?”
张波报出一串数字:“126呼XXXXX。记住了?”
“嗯。”罗明记下号码,“没别的事了吧?我真得去车站了。”
“没了没了,路上小心!年后联系!”张波挥挥手。
罗明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工地堆放的建材后面。
张波看着罗明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低声自语:“水果湖……这家伙,是真没听懂还是装傻?”他唯一的底蕴就是家庭背景,但又不好明说,只能这样半遮掩的透露几分了。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转身钻回了铁皮房。
.......
洋河,罗明的老家,距离省城三镇直线距离不过200多公里,但蜿蜒的省道却将实际路程拉长到了近300公里。
这是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承载着归家的急切和离乡的牵挂。上辈子也是每年都要走几次这个线路,海口扑到三镇,三镇到洋河,再到镇里村里,一通转车。
中午11:30,老旧的长途客车准时从三镇的长途汽车站发出。
车子并没有立刻奔向归途,而是像一头不情不愿的老牛,慢吞吞地在三镇庞大而喧嚣的城市脉络中穿行。它走走停停,不断在各个人流密集的站点上客、下客,车厢里很快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汗味、劣质香烟味、不知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在闷热的车厢里发酵。窗外是熟悉的城市街景,高楼、商铺、熙攘的人流,但罗明的心早已飞向了东北方向的那个小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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