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车来了!”罗亮那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尖锐嗓音刺破了工地上最后的喧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辆体型庞大、蓝白条纹相间的**老式宇通大巴车**,裹挟着一路风尘和浓烈的柴油尾气,轰隆隆地驶近工地大门,像一个疲惫却可靠的钢铁巨兽。
“哗——”人群瞬间沸腾!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提着鼓鼓囊囊编织袋、扛着铺盖卷的汉子们,脸上混合着归家的狂喜和生怕被落下的急切,争先恐后地向大门涌去。
“别挤!都别挤!”罗明反应极快,几个大步抢到人群前面,和李志文一起张开手臂,像两道堤坝般拦住汹涌的人流,“排队!按宿舍顺序上!挤翻了谁也别想走!”
罗亮则像只灵活的猴子,嗖地窜到大巴车门口,对着刚摇下车窗的司机大声喊:“师傅!是去洋河的吗?通达公司张总预定的!”
司机探出一张饱经风霜、胡子拉碴的脸,嗓门洪亮:“对头!去洋河!张老板的人?”
“是是是!师傅辛苦了!”罗明也快步走到车门前,脸上堆起客套而真诚的笑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两包崭新的“黄鹤楼”,利索地塞进司机半开的车窗,“路上千万慢点开,兄弟们这一年的辛苦钱都在身上呢,安全第一!拜托您了!”
司机接过烟,捏了捏厚实的烟盒,脸上绽开满意的笑容,连声道:“放心!老板!我老周跑这条线十几年了,稳当得很!保证一根汗毛不少地把大伙儿送到家!”他拍着胸脯保证。
在罗明和李志文的强力维持下,混乱的场面总算被控制住。
工人们按着宿舍顺序,开始有序地上车。沉重的行李被塞进行李舱,发出沉闷的碰撞和挤压声。
车厢内迅速被填满,过道上也堆满了塞不进舱的小件行李和包裹。座位显然不够,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主动把座位让给年纪大或带小孩的,自己则挤在过道里,或干脆坐在行李包上。
车窗玻璃很快被车厢内浓重的呼吸和体温暖气蒙上一层白茫茫的**水雾**,外面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罗明站在冰冷的车门外,像个送行的将军,目光扫过一张张挤在车窗后、写满兴奋与归家渴望的脸。轮到许金平最后一个提着行李过来了。
许金平走到车门踏板上,脚步顿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向车下的罗明,嘴唇嗫嚅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关于窝工的歉疚,关于未来的不安,关于那500块钱的烫手……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只化作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干涩地说:“大明……上来吧?”仿佛罗明也是归家队伍中的一员。
罗明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顺手把自己那个随身小挎包递给紧跟着的罗亮:“拿着。”
“哥!快点上来啊?我给你抢了个靠窗的好位置!”罗亮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急吼吼地挥舞着手臂,生怕罗明被落下。
“急什么!把包看好!里面东西丢了仔细你的皮!”罗明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我最后检查下工地,给守工地的安全员大哥打个招呼。你让师傅把车开到大门外路边等我,别堵着门。”
“那你快点啊!天冷!”罗亮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缩回了脑袋。
罗明不再理会弟弟的催促,紧了紧身上半旧的军绿色棉大衣,转身,步履沉稳地朝着与喧嚣大门相反的方向——鄂省第三建公司,中医药大学项目部那排临时板房走去。
寒风卷起地上的沙尘,扑打在他脸上,他却像毫无知觉。
推开三建项目部那扇虚掩的、贴着褪色“安全生产”标语的门板,一股夹杂着劣质烟味、陈年文件味和暖气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办公室里很冷清,只有项目经理马国强和技术负责人刘工还在,正对着一桌子的图纸和报表皱眉。角落的炉子上,一个搪瓷缸子里的水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马经理!刘工!还没回呢?”罗明脸上瞬间换上热情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打招呼。
马国强抬起头,看到是罗明,严肃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意:“哟,罗工!还没走?车不是来了吗?”
“这不马上就走!”罗明走到桌边,很自然地掏出烟盒,抽出两支“黄鹤楼”,恭敬地递给马国强和刘工,自己也叼上一支,“临走前,再过来跟两位领导打声招呼。工地这边,水电总闸都拉了,水阀也关了,工具材料都锁进仓库了,应该出不了岔子。要是真有什么事,还得麻烦两位领导多照应点!”
马国强接过烟,就着罗明递过来的火点上,深吸一口:“行,罗工办事,我们放心!这次科教楼干得不错,甲方那边评价很高!特别是上次检查,你那个技术讲解,给咱们三建也长脸了!”他拍了拍罗明的肩膀,“好好干!明年开春,中医大西区还有两个小配套楼要动,到时候优先考虑你们通达!”
刘工也点点头,推了推眼镜:“是啊,罗工技术扎实,人也稳重。年后有空,多交流交流技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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