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朱由校在江南杀的人越多,离心离德的读书人就越多。”
“等他把自己的官员都得罪光了,这大明,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汉人儒衫的中年文士,策马从后方赶了上来。
此人面容清瘦,眼神却异常明亮,在这支彪悍的八旗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正是范文程。
“大汗圣明。”
范文程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
“大汗所言,一针见血。”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沉默行军的八旗勇士。
“南朝的根本,不在兵戈,而在士林。”
“那些读书人,盘根错节,掌控着天下的舆论与官场。”
“他们的一支笔,可比十万大军还要厉害。”
范文程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那朱由校在扬州焚烧田契,尽夺士绅之田,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他以为得了些许民心,却不知,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士心。”
“一个连自己官员都不信任的皇帝,一个被天下读书人唾骂的暴君,他还能撑多久?”
努尔哈赤听得频频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范先生所言,深得我心。”
他转头看向皇太极,语气中带着几分教训的意味。
“听到了吗?”
“这才是真正的谋略。”
“那小皇帝,不足为惧。”
皇太极低着头,恭敬地应道:“汗父教诲的是。”
然而,在他的心底,一股强烈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个南朝小皇帝,从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都透着一股邪门。
杀魏忠贤,诛东林党,灭福王,收军权。
如今又在江南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桩桩件件,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这哪里像是一个昏庸无能的君主?
这分明是一个手腕酷烈,心思深沉到了极点的枭雄!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
“汗父。”
“儿臣以为,此事……或有蹊跷。”
努尔哈赤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周围几位贝勒,如代善、莽古尔泰等人,也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皇太极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直视着自己的父亲,沉声说道:“那朱由校行事诡谲,雷厉风行。”
“他绝非庸主。”
“儿臣担心,他如今在江南所为,并非自掘坟墓,而是有着更深远的图谋。”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儿臣恳请汗父,即刻派遣我大金最顶尖的密探,潜入江南。”
“此去,不只为刺探军情。”
他加重了语气。
“更要摸清那朱由校的底细,看清他的真正手段!”
“啪!”
努尔哈赤手中的马鞭,猛地抽在了空气中,发出一声脆响。
“皇太极。”
他摇着头,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你的胆子,怎么变得和那些南朝文人一样小了?”
“竟然连我大金勇士的血性都给忘了?”
“区区一个黄口小儿,就把你吓成这样?”
“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爱新觉罗家后继无人!”
这番话,说得极重。
皇太极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周围的代善等人,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汗父息怒。”
皇太极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尘土里。
“儿臣……知错了。”
他将头深深地埋下,掩去了眼中的那一抹阴霾。
“哼!”
努尔哈赤冷哼一声,不再看他,拨转马头,径直向前驰去。
“记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而我大金的铁骑,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力量!”
霸道的声音,顺着寒风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皇太极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那支大军的尾巴,都快要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他才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他的脸上,早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只是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扬州的方向。
那眼神,复杂难明。
他没有多做停留,翻身上马,默默地跟上了大部队。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对着身后一名亲卫,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
……
当天夜里。
八旗军安营扎寨,篝火连绵,如同坠落在大地上的星河。
皇太极的汗帐之内,却是一片冰冷的寂静。
他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油灯下,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刀身雪亮,映出他那张年轻而冷峻的脸。
帐帘无声地掀开,一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清面容,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如同两块铁片在摩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