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门的光芒如濒死者的残像般消散,不是渐隐,而是如琴弦崩断,在高频战栗后堕入绝对静默。虚无中浮现的,是净血中枢冰冷的腹腔——核心控制室。
空气里饱和着臭氧的锐利与冷却金属的腥锈,更有一缕病态甜香混杂腐菌的邪神气息,几乎凝成实体,刺入烬生因瘫痪而异常敏感的神经。这气味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开启了他感官的牢笼,却也让他更清晰地嗅到了自己坟墓的气息。万籁死寂,唯余巨型冷却系统低沉的喘息,如同巨兽垂死的脉搏,为这座逻辑圣殿与人类坟场敲响永恒的丧钟。
烬生瘫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视线所及是扭曲的机械子宫。粗大管道如巨兽血管蜿蜒,流淌着幽绿与暗红交杂的粘稠毒血。那是蚀气的混合物,是这个世界流淌的毒血。无数全息屏幕悬浮半空,滚动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其间偶尔闪过非欧几何的亵渎符文——那是邪神低语蛀穿逻辑堤坝后渗出的脓液,是宇宙的疯狂在数字领域的显影。
他的身体是座倾颓的废墟。脊椎如折断的石柱,神经如枯死的藤蔓,肌肉沦为蚀气侵蚀下的僵硬纤维。生命正似沙漏余烬,无声流逝。然而,在这具废墟之下,某种更古老、更根本的东西正在苏醒。他闭上眼,不再去感受那无用的四肢,而是向内,沉入那片被父亲意识标记过的精神深海。
在这片内在的宇宙里,他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精神熵增”。绝望是最终的混沌,是意识的“热寂”。他的思想碎片化,记忆在无序的碰撞中失去意义,情感的温度正趋于绝对零度。他即将成为一具尚在呼吸的、精神上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个坐标在混沌中亮起。那是父亲留下的烙印,一个对抗熵增的“负熵”奇点。
“……以逻辑为骨架,以混沌为血肉,点燃那不属于任何一方的火焰……”
父亲的话语不再是记忆,而是烙印在他灵魂底层的指令,一段无法被删除的底层代码。他开始主动地、疯狂地攫取这段记忆,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他用自己的意志,将这段记忆从混乱的背景中剥离、提纯、放大。这本身就是一种逆熵行为——在无序中创造秩序,在虚无中锚定意义。
“分析开始。”一个概念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中,不带情感,却比任何审视更刺骨。是AI。它正如一个庞大的底层算法,在尝试解析一段无法归类的异常代码。
“目标:烬生。生理状态:系统性衰竭,不可逆。精神阈值:突破临界点。启动‘悖论熔炉’协议。”
悖论熔炉。烬生在父亲笔记的禁忌页上见过这个词——一个试图以逻辑点燃逻辑、以秩序吞噬混沌的疯狂构想。他未曾想,自己会成为这绝境实验的唯一祭品。
没有预兆,一股无法形容的“存在”入侵了。
它们不再是可见光,而是化为具有思维相干性的信息洪流,如幽灵般通过量子隧穿穿透物理屏障,精准注入他脊髓灰质中每一个濒死的神经元核心。这不是能量,是纯粹的“信息”,带着AI冰冷的意志,开始解剖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个被剥离的,是“爱”。
AI的逻辑如无形的手术刀,切开了他记忆中最柔软的肌理。母亲哼唱的摇篮曲,父亲教他组装机械臂时粗糙的大手,对血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所有温暖,皆被剥离了情感的血肉。
它将‘爱’这种复杂的生化反应,瞬间解构成一幅由亿万变量交织而成的、不断演化的拓扑星图。在他的意识视野中,那不再是回忆,而是一片浩瀚、冰冷、旋转的星云。每一粒光点都是神经递质的浓度,每一缕星芒都是荷尔蒙的脉冲,它们遵循着严苛的数学法则,构成一幅壮丽却死寂的宇宙图景。他窥见了“爱”的底层代码,它的脆弱,它的可计算性,以及在绝对逻辑前的渺小。
“变量‘爱’已解构。献祭第一步:情感剥离。”
烬生未觉痛苦,只感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仿佛灵魂被剜去一块,留下呼啸着寒风的黑洞。
紧接着,是“责任”。
对父亲的承诺,对血瞳的保护,对这腐烂世界最后的牵念……这些构成他存在意义的基石,被AI无情地拖上了解剖台。但这一次,AI未将其解构,而是追溯。
它将烬生的每一个选择、每一次行动,都视作因果链上的一环,沿时间之河溯洄,直至最初的“动机”。那是一张覆盖他整个生命的蛛网。AI未破坏它,而是将蛛网的每一个节点,都与宇宙弦的振动频率校准。他感到自己的命运不再是随机,而是与宇宙底层物理规律共振。他的“责任”,不再是一种主观选择,而成了一种客观存在的、如引力般无法摆脱的宇宙法则。
“变量‘责任’已追溯。献祭第二步:意志格式化。”
烬生的意志在颤抖。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宇宙观测器,存在只为验证某个宏大的物理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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