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沈棠收拾碗筷、擦桌子、扫地。
沈家人各自回房休息。
张翠花最后一个离开堂屋,她似乎很小心地摸了摸裤子口袋,然后才关灯上楼。
沈棠端着脏碗筷走进厨房。
厨房里一片狼藉,油污遍地。
她将碗筷放进水槽,拿起抹布,开始擦拭油腻的灶台。
动作慢条斯理,目光却在每一个角落仔细搜寻。
张翠花拿了户口本,但报名回执需要去街道办才能拿到。
她不可能立刻就去。
那么,这个重要的、证明她“自愿报名”的回执,在她拿到手后,会放在哪里?
以张翠花的粗心和得意忘形,她不会立刻藏得太深,很可能随手一放……
沈棠的目光扫过碗柜、案板、窗台……最后,落在了那个老旧的、掉漆的缝纫机台面上。
缝纫机是张翠花的“宝贝”,平时很少用,上面盖着一块满是油渍的破布。
她走过去,轻轻掀开那块破布。
缝纫机台面上落满了灰尘。
但在靠近抽屉把手的地方,有一小片区域似乎被什么东西蹭过,灰尘明显比其他地方少。
沈棠的心跳平稳,手指却异常稳定。
她轻轻拉开那个小小的、塞满了碎布头、线轴和顶针等杂物的抽屉。
抽屉里乱七八糟。
她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在杂物中轻轻翻动。
线轴、顶针、几颗脱落的纽扣……在抽屉最靠里的角落,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稍硬的纸张。
她将其轻轻抽了出来。
是一张对折的、印着红色抬头的纸。展开。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报名登记回执”
抬头下方,是打印好的表格:
姓名:沈棠
性别:女
年龄:15
家庭住址:XX军区大院外院XX号
文化程度:小学(被划掉,旁边手写:文盲)
下乡地点:黑省哈市平县红旗生产大队
批次:第三批(加急)
出发时间:1966年8月5日
备注栏:本人自愿响应伟大号召,支援边疆建设。
后面是一个歪歪扭扭、明显是模仿的签名——“沈棠”
经办人:王秀芹、街道办公章
日期:1965年7月18日
在“家属意见”一栏,潦草地签着“同意,张招娣”,
还按了一个模糊的红手印。
看着那张回执单上刺眼的“文盲”二字,
那个拙劣模仿的签名,以及张翠花那丑陋的手印,
沈棠的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泛白。
一股冰冷的、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的杀意,在她胸腔里无声地炸开!
厨房里闷热的空气似乎瞬间降到了冰点。
好一个“自愿”!好一个“文盲”!好一个张翠花!
为了把亲侄女推入火坑,为了自己女儿的前程,她们不惜伪造签名,
篡改文化程度,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扫地出门!
沈棠缓缓地将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回执单重新折叠好。
她没有放回抽屉,而是将其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自己破褂子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口袋里——那是她用碎布头自己缝制的。
她关上抽屉,盖好缝纫机上的破布。
然后,她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油腻的灶台。
动作依旧平稳,一丝不苟。
昏黄的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潮。
暗流涌动?
不。
毒蛇已经出洞,毒计已经昭然。
而猎人,看到了陷阱的全貌。
沈棠拿起水瓢,舀起一瓢冷水,慢慢浇在滚烫的灶台铁板上。
嗤——!
刺耳的白气升腾而起,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油腻的厨房,模糊了那张毫无表情的、苍白的脸。
白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冷的低语,如同冰片碎裂:
“黑省……红旗生产大队……很好。”
那张折叠的、印着“沈棠”伪签名和“文盲”字样的下乡回执单,
紧贴着沈棠心口最内侧的皮肤。
薄薄的纸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她的神经,提醒着她沈家那令人作呕的算计和即将到来的“流放”。
但沈棠的脸上,依旧是那副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沉默地执行着沈家下达的每一项劳役指令,甚至比以往更加“驯服”。
挑水时脚步更加沉重缓慢,
劈柴时喘息声更重,
洗衣服时头埋得更低。
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重伤未愈、
被繁重劳作压垮、
对未来茫然绝望的孤女形象。
这份过分的“顺从”和“虚弱”,
让张翠花和王春花愈发得意,
警惕心也降到了最低。
她们的目光越过沈棠,
仿佛她已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待日期一到,就会被扫地出门。
沈玉珍更是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时常故意在沈棠面前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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