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副闪烁着金属冷光、边缘带着细微磨损痕迹的手铐,“咔嚓”一声清脆而冰冷地锁在李维手腕上时,那金属贴合皮肤的触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被束缚的沉重感,瞬间将他从一种近乎激昂、悲壮、充满理解与共鸣的精神高潮中,狠狠地、粗暴地拽了下来。
前一秒,他还在父亲那于绝望中设计、以清白为赌注、用悲壮方式守护梦想与底线的“凡人英雄主义”背影前热泪盈眶,感觉自己的灵魂与二十年前的父辈达成了穿越时空的和解与共鸣,内心充满了磅礴的力量与重新定义的使命感。
下一秒,他就被现实最冰冷、最荒诞、最不讲情面的铁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脸上。
手腕上传来的冰凉与紧勒感,警察们严肃到近乎冷漠的公事公办面孔,周围邻居可能从门缝中窥探的惊愕目光,以及那份拍在桌上、盖着鲜红公章、条目清晰的“逮捕令”……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与他刚刚沉浸其中的“英雄史诗”画面截然不同的景象。仿佛从一部精心剪辑、情感饱满的电影高潮段落,瞬间切换到了一个色调灰暗、程序冰冷、毫无戏剧性可言的法制纪实节目现场。
他那刚刚因为“理解父亲”而变得无比澄澈、坚定甚至强大的精神世界,与眼前这具象、粗暴、完全遵循另一套“现实规则”的物理困境,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也最令人无力的对比。理想的热血,遭遇了制度的冰墙;叙事的澎湃,撞上了程序的铁板。
“我……我不是罪犯!我是……我是在揭露真相!G公司,那个董事长,他才是罪犯!他当年胁迫我父亲,制造假账!我有证据!我……”李维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向围着他的警察们解释,声音因为激动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嘶哑变形。他想说自己是“吹哨人”,是“正义的揭露者”,是为了父亲二十年的冤屈而战的“复仇者”。
然而,面对这些表情严肃、眼神锐利、显然只按规章和指令办事的执法人员,他这些充满个人情感色彩和复杂背景的“辩解”,在那一纸盖着正式公章的“逮捕令”和明确的“涉嫌罪名”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就像是对着一堵只会反射声音的墙壁呐喊,回馈他的只有自己声音空洞的回响,以及手铐链条碰撞发出的、更显冷硬的“哗啦”声。
为首的中年警官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对旁边的下属微微颔首。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以一种训练有素、不容抗拒但又谈不上粗暴的力道,架住了李维的胳膊。
“有什么话,到了局里再说。法律会给你申辩的机会。”中年警官的声音毫无波澜,公式化地宣告着程序,“现在,请你配合。”
李维感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不再挣扎,任由警察将他带离书房,经过客厅,走向门口。他再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被一种更庞大、更无情、更坚不可摧的“现实规则”所牢牢困住、无法挣脱的滋味。二十年前,父亲或许是被“死亡”和“家庭责任”的现实所困;二十年后,他则被“法律程序”和“国家机器”的现实所困。历史的讽刺,莫过于此。
“旅人号”舰桥。
刚刚因为“混沌之种”成功孵化为“世界树之芽”、解锁“现实投影”能力而弥漫的狂喜与振奋气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紧迫感。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撕裂了相对宁静的空间,红光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关键能量源——李维,正在遭受‘物理性强制隔离’!”AI安娜的声音虽然依旧保持电子音特质,但语速明显加快,透露出严峻的形势,“其精神波动发生剧烈变化!从之前的‘高度共鸣、激昂振奋’状态,急剧转为‘震惊、错愕、愤怒、继而陷入巨大无力感’!情绪能量频谱呈现断崖式下跌,正向关注度输出锐减!”
主屏幕上,原本代表与李维精神链接强度的、稳定跃动的金色能量波纹线,此刻如同心电图中濒危的病人,剧烈起伏后迅速变得平缓、微弱,并且伴随着距离拉远(从家中被带离)和物理屏障(警车、建筑)的增加,信号强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
安娜快速分析着数据流:“受‘物理距离拉远’、‘心理状态剧烈负面转向’以及即将进入的‘高屏蔽性执法场所(拘留所/看守所)’三重因素叠加影响,预计在李维被正式带入拘留区域后,我们与其维持的精神链接强度,将衰减超过99%!届时,链接将基本断绝,仅能维持最微弱的、无法有效传输能量与信息的‘存在性感知’!”
“混蛋!这个灰袍!他简直……他简直就是一个玩不起就他妈直接掀桌子的无耻混蛋!”导航员罗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金属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气得满脸通红,平日里的冷静荡然无存。他的话虽然粗鲁,却精准地击中了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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