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未亮透,紫宸殿外已站满了文武百官。
晨风凛冽,吹得朝服猎猎作响。
苏识跪在御前文书房外的青砖上,额头贴地,发髻低垂,指尖因久跪而微微泛白。
她听见冯保拖着尖细的嗓音在殿中踱步,听见群臣交头接耳的惊疑,听见那一纸奏折被重重拍在御案上的声响。
“盐税增收三十成?!”
皇帝萧景琰的声音不高,却如寒铁贯耳,震得殿内鸦雀无声。
“户部尚书何在?”
“臣……臣在。”户部尚书出列,脸色煞白,“此折昨日呈递,确经御前文书房校对——掌事姑姑苏识,亲笔签押。”
所有人的目光,如刀锋般刺向殿外。
苏识缓缓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冷光,随即敛下。
她膝行入殿,动作迟缓,仿佛连跪拜都需费尽力气。
她叩首,声音发颤:“奴婢……只识字,不懂政事。见‘三’与‘三十’皆为数字,笔画相近,以为是大人笔误,不敢擅改……更不敢质疑朝廷重臣……”
她说得结巴,语气怯懦,甚至带着几分近乎愚钝的忠诚。
殿内一片寂静。
萧景琰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眼神却如鹰隼般盯着她。
他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这个低眉顺眼、连头都不敢抬的掌事姑姑。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
“你倒是忠顺。”
四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压得苏识脊背一紧。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校对疏漏,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愚忠测试”。
皇帝要的,从来不是完美的奴才,而是可控的工具。
若她当场指出错误,便是干政;若推给他人,便是狡诈;唯有表现出无知却死忠的模样,才能成为他眼中“可用之人”。
而她更深知——萧景琰真正忌惮的,从来不是错误本身,而是谁敢替他思考。
她不能聪明,但必须有用;不能有主见,但必须不出错。
这才是深宫奴婢的生存法则。
“罢了。”皇帝挥袖,“念你初犯,且平日勤勉,不予追究。退下吧。”
苏识叩首,缓缓退下,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入宫的小宫女。
可当她转身的那一瞬,眼底的怯懦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不是蠢,是装得够像。
回到值房,沈砚早已等在门口,手中捧着一叠卷宗,脸色阴晴不定。
“你竟装得如此像?”他压低声音,目光锐利,“昨夜我还见你批注边报,条理分明,字字切中要害——今日却在御前结巴畏缩,像换了个人。”
苏识垂眸,指尖轻轻抚过案上一卷《户部月报》,动作轻柔得像在整理旧梦。
“我不是装。”她轻声道,“是演给懂的人看。”
她将一份折子轻轻放在沈砚常坐的位置——页角微卷,墨迹未干,封皮上写着“三皇子门客受贿案查证录”。
那页角的褶皱,是她与萧玦约定的标记:可阅。
她知道沈砚会看到。
她知道他会疑惑。
她知道他背后站着谁。
而这层“误会”的涟漪,正是她需要的。
她要让某些人开始怀疑:这个看似愚忠的掌事姑姑,是否真的蠢?
她要让某些人开始警惕:她究竟在为谁效力?
她更要让萧景琰相信——她不过是一枚听话的棋子,而他,才是执棋之人。
夜幕降临,值房烛火摇曳。
苏识独坐案前,手中朱笔未停,一页页誊录着今日早朝后的奏折批注。
她的字迹工整,毫无波澜,仿佛今日朝堂之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宫中寻常一日。
可就在她放下笔,准备整理卷宗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没有通传,没有叩门。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玄色长袍,袖口绣着内廷独有的云鹤纹。
冯保站在阴影里,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意,可那双眼睛,却如毒蛇般盯着她。
“苏掌事。”他声音低哑,“陛下有令。”
苏识起身,垂首恭立。
冯保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密旨,指尖缓缓展开——
“即刻誊录三日前所有边报批注,另抄副本,封存内库。”夜色如墨,紫宸殿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御前文书房一隅,烛火未熄。
冯保的身影融在廊下阴影里,来时无声,去时亦无踪。
黄绫密旨交到苏识手中时,指尖冰凉,像毒蛇爬过皮肤。
她垂首接令,发髻低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奴婢领旨。”声音温顺得如同初入宫的懵懂小婢,连颤抖都恰到好处。
门关上了,脚步声远去,值房内只剩她一人,与一盏将尽的烛火对峙。
她没有立刻动笔。
而是静坐良久,指尖轻叩案角,如同棋手落子前的沉吟。
三日前的边报批注……她一字未忘。
那不只是政务记录,那是她用动漫人设逻辑推演出来的“未来剧本”——镇北将军李崇,性格刚愎、战功赫赫却曾涉贪腐旧案,典型“英雄式悲剧角色”,注定会在关键时刻因私心误事;而北境粮道每逢雨季必断,恰如《钢之炼金术师》中“等价交换”的铁律,自然规律从不因人愿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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