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参政司的铜壶滴漏声在寂静中敲出细碎回响。
苏识端坐案前,指尖轻点那卷尚药局呈上的药材清单,目光如刀,一寸寸剜过纸面。
三倍用量。
她眸色渐深。
冷宫那位废妃萧氏,入宫不过三年便因“言语悖逆”被废,如今早已形同幽魂,连太医都懒得多看一眼。
安神汤?
不过是镇静药剂的雅称罢了。
真要治疯癫,岂是一碗汤药能压得住的?
更何况——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经手人”一栏:秋蝉、冬雪、绿萼……全是皇后贴身宫女的名字。
这不是疏漏,是刻意。
苏识抬手揉了揉额角,脑海中迅速调取记忆库——前世她玩过无数心理悬疑类游戏,最擅长从行为模式反推动机。
一个掌控欲极强的角色,不会容忍任何失控的存在。
而我妻由乃式的病态控制,往往以“爱”为名,行清除之实。
皇后表面贤良,背地里却用制度化的手段收集“罪证”,分明是在布一张大网。
她忽然想起昨夜翻阅的旧档:前太子生母李贤妃,死前七日曾被记下“梦中呓语‘龙榻非君座’”;三年前被赐白绫的淑妃,卷宗末尾赫然写着“夜半呼先帝字讳,语涉篡位”。
这些记录,皆出自一名老宫女之手——春嬷。
而春嬷,如今每日清晨必去佛堂诵经,香油钱由内务府直拨,身份清贵,无人敢查。
苏识眼底寒光一闪。
若说皇后是织网的蛛,那春嬷便是潜伏于暗处的丝线。
可这根线,不该只用来捕别人——也可以反牵回去。
“柳绿。”她低声唤道。
门扉轻启,内务府女官柳绿快步而入,垂首立于阶下。
“姑姑有何吩咐?”
“你去尚药局走一趟,不必惊动任何人,只查一件事:近半月送往冷宫的安神汤,是谁亲手煎煮,又是谁亲自送去。”
柳绿点头欲退,却被她叫住。
“记住,别碰药渣,但要盯住送药宫女的脚。”
“脚?”
“对。”苏识唇角微勾,“穿什么鞋,走什么路,踩什么泥——细节才是活口供。”
两日后,黄昏将至。
柳绿悄然归来,袖中藏一帛布,上覆淡淡尘痕。
她低声道:“奴婢亲眼所见,送药宫女小满,出冷宫后绕道偏巷,在井边洗鞋底……我趁机取了样。”
苏识接过布巾,轻轻展开。
一块薄如蝉翼的纸片,蜷曲泛黄,似曾浸水又晾干。
她屏息展开,只见其上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废妃萧氏近日言行:
“初七,午膳拒食,言‘他们都在看我’。”
“初八,夜哭不止,唤‘陛下救我’三声。”
“初九,撕碎帕子,喃喃‘玉牒未毁’……”
末尾,一枚朱砂小印静静烙下——并蒂莲开,双蕊相缠。
苏识瞳孔骤缩。
这纹样,与皇后腕间那只羊脂玉镯上的雕花,分毫不差!
不是监视,是构陷。
她在系统性地制造“疯言疯语”,等一个时机,将所有曾与她立场相悖之人,尽数打入“谋逆”之列。
今日是废妃,明日呢?
赵明凰?
还是……我?
她猛地合拢手掌,将纸条攥成一团。
不能再等了。
当夜三更,参政司东廊烛火未熄。
苏识独坐灯下,笔走龙蛇,于一份寻常账册夹页中添了一行字:
“参政司暗设私档,藏匿前朝玉牒残卷,共计七册,存于北库第三樟。”
写罢,她轻轻吹干墨迹,将账本随意堆入待审文牍之中,仿佛真是一次无心之失。
窗外风起,檐铃轻响。
她抬头望月,眸光冷冽如霜。
你想钓我?好啊。
可你知不知道——
我最擅长的,从来不是躲陷阱。
而是,给猎人挖坑。
三日后,春嬷会夜探参政司外围。
三更鼓响过第三声,参政司外的青石小径上浮起一层薄雾。
巡夜的宫人早已被调往东六宫方向,说是内务府清点库银,需人手协理。
整片区域静得反常,连檐角铜铃也似被夜风扼住了喉咙。
一道佝偻身影贴着墙根悄然移动,脚步轻缓如猫行——春嬷嬷来了。
她年逾五旬,鬓发斑白,面上常年挂着慈悲笑意,仿佛一尊佛堂前的诵经老妪。
可此刻那双浑浊的眼里,却透出猎犬般的警觉。
她手中提一盏素纱灯笼,光晕微弱,照不亮脚下的路,更像是掩人耳目的道具。
她在北库外墙停步,目光扫过窗棂缝隙,确认无人值守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细铁钩,熟练地撬动一块松动的砖石。
藏匿私档的位置,正是苏识三天前“无意”泄露的账册所记之处。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暗格边缘时,一道黑影自屋脊飞掠而下,落地无声。
“谁?!”春嬷嬷猛地回头,灯笼险些脱手。
白砚立于三步之外,玄衣如墨,腰间短刀未出鞘,神色冷淡:“深更半夜,嬷嬷在此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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