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长了翅膀,扑棱棱地飞进山沟:知青要大返城了!
整个知青点炸了锅,哭声笑声喊叫声响成一片。
收拾行李的,找干部开证明的,写信给家里报喜的,乱成一团。
几年的艰苦、委屈、迷茫,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只有一个人例外——刘卫东。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墙上一张破旧的中国地图发呆,手指反复摩挲着地图上他插队所在的这个不起眼的小点,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
就在刘卫东痛苦挣扎时,公社书记突然亲自找他谈话,神秘地透露:上级其实有个秘密计划,要选拔一批“又红又专”的知青学习中医,但必须签署终身扎根农村的保证书。这个突如其来的选择,让刘卫东陷入了更深的矛盾。
公社革委会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主任拍着桌子对秦苏木说:“卫东同志!你是模范!是典型!上面希望你能带头表态,扎根农村,一辈子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多么光荣的任务!你的前途…”
刘卫东低着头,手指交叉着无言以对。窗外,传来知青们兴奋的喧哗和卡车上行李扔上去的砰砰声。那声音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心上。
最终,他抬起头,眼睛里有血丝,声音干涩:“主任,我…我服从组织安排。我留下。”
消息传开,知青们看他的眼神复杂,有同情,有不解,也有几分看傻子的意味。秦白术听到消息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拿起锄头,下了地,锄头砸进土里的声音,又闷又沉。
然而三天后,上级突然下发补充通知:所有表态留下的知青,必须经过“政治复审”。刘卫东因“有海外关系”(他外婆早年去过南洋),最终被取消了留下资格。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刘卫东哭笑不得。
当归的处境更糟。他没有“扎根”的资格,返城也没他的份。新的安排下来:他去公社厕所,接替之前的老头,负责清扫。公社厕所是旱厕,夏天臭气熏天,苍蝇嗡嗡叫。当归拿着长柄的粪勺和扫把,低着头走进那片污秽之地。
面对这个时代的冷峻,他没有抱怨,只是干得格外仔细。清扫、垫土、除蛆…他甚至还弄来些生石灰,定期洒在厕所周围。几天后,人们发现公社厕所的味道竟然小了不少。有人笑话他:“秦当归,你这扫厕所倒是扫出花来了?”当归只是憨厚地笑笑,不多话。
没人注意到,他在清理厕所墙壁那些破损的砖缝时,手指会悄悄在里面抠挖,把一些干燥平整的小石块挪开,露出里面的空隙。
夜深人静时,他会用烧黑的树枝,在一些极薄软的废纸(甚至是卷烟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他记忆里的经方歌诀、针灸要穴。写好后,小心地卷起来,塞进墙缝深处,再用石块原样堵好。那些冰冷的、带着秽物气味的砖缝,成了他秘密的医典藏书洞。
不料一天深夜,当归正在塞纸条时,突然被查夜的民兵逮个正着。证据确凿,他被冠以“传播封建迷信”的罪名。
就在危急关头,当归急中生智,说这是在记录“厕所清洁工作流程”,是要写一本《厕所卫生管理手册》。民兵将信将疑,但看他写的都是些看不懂的符号(其实是草药古名),最后只好警告了事。经此一吓,当归更加小心了。
秦当归留下了,但他不甘心。他找到几个同样有点文化底子、身体不太好没能返城的知青,又悄悄联络了镇上那位被罚扫厕所、 德高望重的老中医教授,提出要办个“赤脚医生培训班”,理由是“提高农村医疗卫生水平,更好地为贫下中农服务”。口号响亮,革委会挑不出毛病,勉强同意了,但要求“不准讲封建迷信的老一套”。
没有教材。当归愁眉不展。白术知道后,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第二天出来时,眼里全是红血丝,扔给当归一沓用卷烟纸写成的“教材”,上面用极工整的蝇头小楷写满了各种常见病的土方、验方,甚至还有简单的穴位图,但所有中药名都用了“革命化”的别名,什么“清热草”、“消肿根”、“通络藤”。
培训班偷偷开课了,就在大队部一间废弃的仓库。老教授趁着扫厕所的间隙,溜过来讲课。他没有笔,没有纸,就用手指蘸着冲洗厕所后残留的、未干的水渍,在水泥地上画出清晰准确的人体经络图,讲解穴位功能。讲完,立刻用抹布擦掉。
当归负责在外围放风。一有干部或民兵靠近,他就立刻发出信号——不是学布谷鸟叫,就是学狗打架的声音,有时甚至故意踢翻个水桶制造响动。里面的人立刻噤声,迅速擦掉“尿渍教案”,拿起《毛选》或者农业技术手册,装模作样地学习。
一次,民兵连长突然巡逻过来,当归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发现。他情急之下,猛地学起村里最凶的那条黑狗的狂吠,声音惟妙惟肖,还伴随着扑咬挣扎的声音,好像真在外面和狗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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