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号角声便撕裂了骊山工地的寂静。
陈玄几乎是惊醒的,坚硬的地铺和陌生的环境让他有瞬间的恍惚,随即,昨日发生的一切如潮水般涌回脑海。同屋的役夫们已经窸窸窣窣地起身,脸上带着惯有的麻木和疲惫。没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个衣着怪异、来历不明的“海外奇人”的出现,不过是这残酷工地上又一桩微不足道的怪事。
一名墨工师的学徒准时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递给陈玄一套粗麻布衣裤和一双草鞋。“工师吩咐,换上这个。你那身衣物太扎眼。”
陈玄道了声谢,接过衣服。麻布粗糙,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霉味和汗渍混合的气息。换上这身行头,镜中(如果这里有镜子的话)那个现代考古学家的影子似乎又淡去了几分,他正一点点被这个两千多年前的世界同化。
学徒领着他前往医营。所谓的医营,不过是几间稍大些的工棚,里面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伤口腐烂的异味。伤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铺着的草席上,呻吟声不绝于耳。几个看似医师的人忙碌着,但手法粗糙,更多是依靠一些常见的草药进行简单的敷贴和灌服。
墨工师早已在此,正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医师低声交谈。见到陈玄,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岐伯,”墨工师介绍道,“医营的主管。陈玄暂时在此帮手,他有些独特的急救手法,或可参详。”
岐伯抬起浑浊的双眼,打量了陈玄一番,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既是工师推荐,老夫自当安排。只是医道精深,关乎人命,望你好自为之,莫要逞强。”
陈玄谦逊地点头称是。他明白,在这个注重师承和资历的时代,自己这个空降兵必然不受待见。他不多言,直接投入工作,从伤势最重的伤员开始检查。
他运用现代清创、消毒(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淡盐水和高浓度酒替代)、包扎的理念,手法轻柔而高效。起初,岐伯和其他的医师都在冷眼旁观,但看到经过陈玄处理的伤员,痛苦明显减轻,伤口感染迹象也得到控制后,他们的眼神逐渐从怀疑变成了惊异,甚至开始有人偷偷模仿他的手法。
整个上午,陈玄都在忙碌中度过。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灵的冲击,亲眼目睹这个时代医疗条件的落后和生命的脆弱,让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视民如草芥”的含义。每一个因得不到有效救治而死去的役夫,都像一根针,刺在他现代人的良知上。
午后,一名士兵前来传话,监工嬴朔召见。
陈玄跟着士兵再次来到那处院落。嬴朔已准备出发,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戎装,腰佩长剑,更显得英武逼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面色冷峻、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身着工匠首领的服饰,眼神锐利如鹰隼,看陈玄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这位是公输越先生,主持地宫核心机关的大匠。”嬴朔简单介绍,语气平淡,却点明了老者不凡的身份。
公输越!陈玄心中一震。公输班的后人,秦代顶尖的工程专家!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权威。
公输越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显然没把陈玄这个“海外奇人”放在眼里。
“走吧,去西侧坑道。”嬴朔没有多言,翻身上马。陈玄和公输越则各乘一辆简陋的马车,在一队士兵的护卫下,向塌方地点驶去。
越靠近西侧坑道,气氛越发凝重。沿途可见明显加固过的痕迹,巡逻的士兵也多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硫磺味道。
到达目的地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陈玄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塌方规模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个巨大的缺口如同大地的伤疤,撕裂了山体,大量的土石倾泻而下,将原本的坑道入口掩埋了大半。无数役夫正在监工的鞭挞下,如同蚁群般艰难地清理着堆积如山的土石。更令人不安的是,从塌陷处的深处,隐隐有浑浊的水渗出,形成了一片泥泞的水洼。
“情况比昨日更糟。”嬴朔眉头紧锁,指着渗水处,“地下水脉似乎被震裂了,若不尽快处置,整个坑道乃至相邻区域都可能被淹。”
公输越上前几步,仔细观察着塌方面和渗水情况,又抓起一把泥土闻了闻,脸色阴沉。“土质松软,含水过多,且有异气。此地地质结构不稳,强挖恐再次坍塌。当务之急,是先止住渗水,加固周边。”
他的判断专业而准确,完全是基于这个时代最高水平的工程经验。嬴朔看向他:“公输先生有何良策?”
公输越沉吟道:“可尝试用‘井渠法’,开挖导流沟渠,将渗水引向他处。同时用夯木层层支撑塌方边缘,防止进一步扩大。只是……此法耗时颇长,且能否完全堵住水源,尚未可知。”
嬴朔的脸色更加难看。工期紧迫,显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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