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门外的君凛来说,时间在寂静中仿佛凝固了许久。终于,那扇卧室门被轻轻拉开。苏静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那双素来温和平静的眼眸微微泛红,眼角的湿润尚未完全干透。她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卧室内的静谧。
“元帅,” 苏静转向一直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口的君凛,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总教官她……刚刚安稳睡下了。她消耗很大,身心俱疲。” 她顿了顿,神情变得郑重,“我需要……和您谈谈。”
君凛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沉睡的人儿。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微微颔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沉默地移步到光线稍亮、却依旧显得空旷冷清的客厅。
苏静熟练而安静地取出茶具,烧水、温杯、泡茶。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茶香升起,暂时驱散了一丝空气中的沉重。君凛坐在她对面,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没有碰茶杯,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苏静即将要说的话上。
清亮的茶汤注入杯中,苏静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重和洞悉:“元帅,” 她抬眼,目光温和却锐利地看向君凛,“总教官……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强大、坚韧、要强。她带领着我们中央军区最精锐的向导队伍,在战场上,她是坚不可摧的盾牌,是指引方向的灯塔,她保护着所有人,承担着远超自身负荷的责任。” 苏静的语气充满了长辈的心疼,“可正是这样的她,这次……被彻底击垮了。” 她端起茶杯,却没喝,目光落在袅袅上升的热气上: “这次的意外……对她打击太大了。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她那浩瀚如星海的精神力,竟然未能感知到腹中那个悄然孕育的新生命……这对她而言,是能力上的‘失职’,更是母性本能最深的痛楚和自责。她觉得自己……辜负了那个无声的生命。”
苏静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巨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她的目光再次迎上君凛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不忍却无比坦诚: “而且……元帅,她……她此刻,也……不太好面对您。”
君凛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瞬间绷紧。 “我能感受到……” 苏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解析精神波动特有的敏锐,“她的心底深处,确实……潜藏着对您的埋怨。这份埋怨,源自于她最脆弱无助时,对您作为伴侣、作为庇护者未能‘未卜先知’、未能‘力挽狂澜’的本能失望。这无关理智,是情绪最直接的宣泄口。”
君凛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下颌线绷紧如刀削。他没有辩解,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但是——” 苏静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更深的痛惜,“她的理智,她对你深沉的爱,又让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场悲剧,绝非你一人的过错。她内心的天平在痛苦地摇摆,最终,那份‘埋怨’不仅没能减轻她的痛苦,反而转化成了更沉重的枷锁——她为自己竟然对您生出怨怼而无比愧疚!这份双重的煎熬,这份难以化解的矛盾,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被她独自一人,柔弱的肩膀,死死地扛了下来!” 苏静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这些看着她成长的老家伙……私下里都把她当成自家的孩子。看到她这样……心疼得……像刀割一样。” 她放下茶杯,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带着一丝释然和宽慰:“我刚才已经和她谈了很多。我用我的经历告诉她,也一遍遍地强调:这是一场命运无情拨弄下的意外。在这场痛彻心扉的失去里,没有谁是过错方。你和总教官,都是受害者。” 她看着君凛,目光坚定:“她现在……是接受的。她明白这个道理了。” 君凛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丝,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同样沉重的释然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为何刚才在精神链接里感受到了那份巨大的情绪波动后,最终趋向于……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但是,元帅,” 苏静的语气再次转为凝重,带着过来人特有的洞察力和沉重嘱托,“这绝不意味着……总教官能很快走出这片深不见底的伤痛。”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卧室里那个蜷缩的身影: “一位年轻的母亲,在毫无防备、满怀憧憬之时,以如此……如此残酷而猝不及防的方式失去她的孩子——这份打击,对一个像总教官这样天性责任感极强、又怀有深刻慈悲心的人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她潜意识里甚至可能觉得,是她没能‘保护好’那个孩子,才导致了失去……这种自我苛责,如同跗骨之蛆。”
“我看到了她那片封闭的精神世界,那冰封的海岸,那沉沦在冰冷海水中的意识……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是她灵魂在重创之下,本能地寻求一片可以舔舐伤口的、绝对安全的孤岛。” 苏静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君凛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恳切:“元帅,我们都知道,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您对总教官的爱有多么深厚。您几乎将整个生命都用来守护她。但此刻,我以一个同样失去过孩子、走过漫长痛苦荆棘路的母亲身份,斗胆恳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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