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边的梧桐叶刚泛黄时,周窈的运动鞋总在第三节下课铃响时沾着草屑。她抱着速写本从教学楼跑出来,白色校服裙摆扫过跑道边缘的白漆线,带起串细碎的尘埃,像只慌慌张张的白鸟,精准停在篮球场铁丝网外的第三根铁柱旁——这个位置是她用卷尺量过的,距离三分线正好12米,能刚好看见高二(5)班体育生沈倦投篮时绷紧的小臂线条。他跃起时,阳光会顺着红色球衣号码“7”的褶皱滑下来,在地面投下道跳动的影子,像条不安分的小蛇,随着他落地的节奏左右摇摆,连影子的边缘都带着毛茸茸的光。
速写本第三十二页藏着幅炭笔速写,投篮弧线的弧度被反复修改,纸页边缘沾着橡皮屑,像撒了把碎雪。旁边用铅笔标着行小字:“今天的三分球角度比昨天偏左2厘米,篮球旋转速度每秒18圈,但落地时的脚步声还是很准,像节拍器敲在68拍上。他投篮时会抿一下嘴,左边嘴角比右边高0.5厘米,睫毛在眼睑下投的影子像把小扇子。”周窈用指腹轻轻蹭了蹭画纸,炭粉沾在指尖,黑黢黢的,像沾了把从他发梢抖落的星光。她突然想起今早路过篮球场,看见沈倦弯腰系鞋带时,阳光在他睫毛上跳,像在数他眼里的光——当时他对着球鞋笑了下,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梨涡陷得很深,里面像盛了两汪蜜,连额前的碎发都跟着颤了颤。
“又来当‘战地记者’?”陆知行举着相机从梧桐树后钻出来,镜头上还缠着上周拍运动会时的彩虹彩带,晃得人睁不开眼。“沈倦刚才投了个三不沾,球砸在篮板上弹到了跑道,你速写本上没画吧?”他突然把相机屏幕往周窈眼前怼,照片里是沈倦弯腰系鞋带的特写,白色运动鞋的鞋带绕成个漂亮的蝴蝶结,鞋跟处沾着片梧桐叶,叶脉清晰得像幅地图,“我赌五根冰棍,他这是在等你主动搭话——刚才他往这边看了七次,每次你低头画画时,他的投篮就准得离谱,像装了导航系统,连篮板都在帮他瞄准。”
周窈的耳尖突然红透了,像被夕阳烤过的苹果,连脖颈都泛起粉。她攥着速写本的手指紧了紧,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露出里面夹着的半片梧桐叶——是上次沈倦训练时从肩头拂落的,她捡起来夹在本子里,现在叶尖已经卷成了小筒。上周体育课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她被飞来的篮球砸中后背时,沈倦从球场冲过来的速度比百米冲刺还快,塑胶跑道被他的钉鞋踩得咯吱响,像要把地面戳出洞来。他扶着她肩膀问“没事吧”的瞬间,周窈看见他锁骨处挂着枚银色小牌子,链子细得像根线,牌子上刻着串模糊的数字,像运动员的编号,又像生日,在阳光下闪得人眼晕。后来她特意去查了校篮球队的名单,沈倦的编号是“07”,生日是9月12日,可那串数字是“”,显然都对不上,当时她对着这串数字算了半节自习课,铅笔头都被啃秃了。
铁丝网突然“哐当”响了声,是沈倦的篮球卡在篮筐和篮板之间,卡在30度角的位置,像道解不出的几何题。他跳起来够球时,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从肩头滑下来,露出里面印着“校篮球队”的红色训练服,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像幅抽象画,轮廓正好是他投篮的姿势,连肌肉的线条都隐约可见。周窈的炭笔在纸上顿了顿,笔尖悬了三秒,还是把他卷起袖口时露出的疤痕画了进去——那道月牙形的疤在小臂内侧,是上次和外校比赛时擦伤的,她在医务室门口假装系鞋带,偷听到校医说“这疤得留一辈子了”,当时心里竟偷偷想:这样就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他了,哪怕他穿着和别人一样的队服,哪怕隔了整个操场的人。
“喂!”沈倦突然转身,篮球在他指尖转得飞快,残影像道红色的环,把阳光都搅碎了。“你速写本上画的是我吗?”他的声音混着风穿过铁丝网的网格,带着点操场特有的阳光味,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和周窈上周捡过的那件被风吹走的训练服一个味道。那天她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传达室,上面别了张纸条:“袖口有根线头,我帮你剪掉了,熨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个小印子,对不起呀。”后来沈倦去领衣服时,传达室大爷说“是个白裙子姑娘送的,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当时他摸着袖口的小印子,笑了整整一节课。周窈慌忙合上本子,指节都在抖,却没注意到夹在里面的素描纸滑了出来,像只折了翼的蝴蝶飘到球场边,正好落在沈倦的白色运动鞋旁,露出画了一半的眉眼——她特意把他的双眼皮画得深了点,因为上次他笑的时候,眼皮折痕里像藏了光,连带着那颗小小的泪痣都闪了闪。
那是幅快完成的肖像,炭笔在沈倦的眼尾反复叠色,连他笑起来时左边嘴角那颗小小的梨涡都画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出他下睫毛比上睫毛长三毫米。沈倦弯腰去捡时,手指不小心碰到画纸背面,那里写着行娟秀的字,墨水洇了点边:“800米测试时,他在终点线给我递水的姿势,比所有体育理论课都生动。矿泉水瓶上的水珠滴在他手背上,像我没敢说出口的心跳。当时他说‘慢点喝,别呛着’,声音比体育老师的哨子还好听,我偷偷数了,他的喉结动了七下,每下都像敲在我心上。”其实她没写全,那天她跑完步晕乎乎的,他扶着她的胳膊时,指尖的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像电流窜到心脏,让她忘了说谢谢,只记得他手腕上的红绳沾了点草汁,和她书包上的挂坠是同个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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