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兰浑浊的老眼,平静地扫过儿子羞愧的后脑勺,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寒光悄然敛去。她枯黑的手,极其缓慢地收回,重新拿起灶膛边的火钳,拨弄着燃烧的柴火。橘红的火光跳跃着,映着她沟壑纵横的脸,也映着她深陷眼窝里那点沉静而深邃的光芒。
她这才缓缓抬起浑浊的老眼,目光转向王大柱。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的凌厉,却带着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力量。
“柱子。”
“钱,挣着了。”
“是本事!也是运气!”
“可别忘了——”
她枯黑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却带着千钧之力,指向王大柱的胸口:
“安全——第一!”
“轮子底下!是人命!是全家人的指望!”
“油门踩下去!心,得提起来!”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听见没?!”
王大柱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兴奋的光芒瞬间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郑重。他枯黄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和敬畏。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听见了!娘!安全第一!我……我记心里了!”
李凤兰浑浊的老眼,静静地看着儿子,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静的光芒微微闪动。她枯黑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枯瘦的手指,极其郑重地、接过了王大柱递过来的那沓沉甸甸的钞票。那钞票,带着儿子体温,也带着机油和尘土的气息。
“这钱……”李凤兰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落地,“先还家底!”
“欠老三家的孩子上学钱!欠老四的自行车钱!欠老六倒腾山货的本钱!”
“一笔一笔!还清楚!”
“咱老李家——”
她浑浊的老眼扫过全家每一张脸,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光芒沉淀下去,化作一种深不见底的、磐石般的决断:
“不欠债!”
“不亏心!”
“走得稳!”
“轰——!”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踏实、释然和由衷敬佩的热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灶房!王六子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光!王二强羞愧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释然!王小芬和陈建国相视一笑!王大柱枯黄的脸上,那点郑重化作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巨大的动力!
“突……突……突……”
院子里,那台沾满泥污的“东方红”,在风雪中沉默着。仿佛有低沉的引擎轰鸣,在寂静的夜色里回荡。那声音,不再是心底的幻听,而是李家小院实实在在的心跳声!是犁开穷根的号角!是奔向富足的车轮!是李凤兰用她那枯黑的手、浑浊的眼、磐石般的心,为这个家,掌稳的方向盘!
王大柱深陷的眼窝里,映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也映着窗外那台沉默的“东方红”。他枯黑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安全第一!还清家底!走稳每一步!娘的嘱咐,像烙印,深深烙在他的心坎上。
风雪呼啸着,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抽打在冰冷的钢铁机身上。灶房里,炖肉的香气更加浓郁。李凤兰佝偻着背,枯黑的手,极其缓慢地、将那一沓带着汗水和希望的钞票,用那块旧蓝布,重新包好,裹得严严实实。那包裹沉甸甸的,压在她的掌心,仿佛凝聚着这个家,在风雪中,稳稳前行的力量。
他猛地转过身!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巨大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激动和力量!他枯黑的大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院子里那台覆盖着油布的“东方红”!
他冲到拖拉机旁,枯黑的手颤抖着,一把扯下厚重的油布!风雪中,那台漆皮斑驳、沾满泥污却依旧透着钢铁力量的“东方红-75”,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在昏黄的光线下,露出它沉默而峥嵘的轮廓!
王大柱枯黑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缓缓抬起,轻轻抚上冰冷的、带着机油味的机身。粗糙的指腹划过冰冷的铁皮,划过斑驳的漆面,划过那些磨损的铆钉和连接杆……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极其轻柔,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一个难以置信的梦境。
“突……突……突……”
仿佛有低沉的引擎轰鸣,在他心底响起。
那不再是心底的幻听。
那是属于他的声音。
是他用汗水、用坚持、用那本深红色的驾驶证,唤醒的钢铁心脏的搏动!
他枯黄的脸紧紧贴在冰冷的机身上,滚烫的泪水混着融化的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浸湿了斑驳的漆面。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情感——有夙愿得偿的狂喜,有肩负重任的沉重,有对这台改变家族命运的铁牛的敬畏,更有对母亲那句“能开”的、沉甸甸的承诺!
“娘……”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巨大的哽咽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我能开它……我能开它了……”
风雪呼啸着,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抽打在冰冷的钢铁机身上,发出“噼啪”的轻响。王大柱佝偻着背,枯黑的手死死攥着那个深红色的驾驶证,紧紧抱着那台冰冷的“东方红”,像抱着失散多年的骨肉,又像抱着通往未来的轮子。滚烫的泪水,在寒风中迅速冷却,凝结成冰,却在他心底,点燃了一把足以融化整个寒冬的火焰。
李凤兰佝偻着背,站在灶房门口。浑浊的老眼,平静地注视着风雪中那个紧紧抱着铁牛、泪流满面的儿子。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静的光芒微微闪动。她枯黑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无声却无比宽慰的弧度。
这铁牛,是犁开穷根的利器!这红本,是驾驭未来的钥匙!这泪,是汗水的结晶,是希望的燃烧! 风雪依旧凛冽,可李家小院里,那台沉默的“东方红”,仿佛已被滚烫的泪水唤醒,正发出无声的、震撼人心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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