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后的七宝琉璃宗,空气中弥漫着重建的喧嚣与挥之不散的悲伤。断壁残垣间,弟子们沉默地搬运着瓦砾,修复着破损的琉璃塔。
阳光穿透还未散尽的烟尘,洒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笼罩在核心几人身上的沉重阴霾。
忘川站在一处略微完整的回廊边缘,眺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银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几缕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他那双曾经深邃灵动,如今却如同冻结寒潭般的眼眸。他的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空寂,仿佛灵魂的一部分已随温景然一同被那片归墟彻底吞噬。
几天前,尘心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告知了他守卫的话语——他的父母,并未死于意外,而是被那个神秘的符林掳走。
这个消息,本该如晴天霹雳,足以让任何人心神剧震,愤怒欲狂。然而,忘川听完后,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如同一块打磨光滑的玉石,波澜不惊。
“哦,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听到的只是“今日天气尚可”之类的寻常话语。
没有追问细节,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担忧、愤怒或是急切寻找的意愿。那平静之下的空洞,让尘心和一旁紧张关注的宁荣荣都感到心底发寒。那不是坚强,不是克制,而是…一种近乎枯竭的漠然。
他体内的虚无力量,自从那次倾尽全力的“归墟·万象引”后,便如同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开始以一种不受控制的速度疯狂滋长。
每一分每一秒,那冰冷死寂的气息都在变得更加凝练、更加深邃。与之相对的,是他身为人所拥有的情感,正在被这股力量无情地冲刷、稀释。
喜悦、悲伤、愤怒、忧虑…这些构成凡俗灵魂的斑斓色彩,在他身上正迅速地褪去。他对宗门重建的进展漠不关心,对尘心和古榕刻意放缓语气、试图与他谈论温景然往事的举动毫无反应,甚至对宁风致受伤未愈的状况,也只是在探望时微微颔首,眼神里找不到半分应有的关切。
整个七宝琉璃宗,唯一能在他这片日益扩大的情感荒漠中,唤起点点涟漪的,只有宁荣荣。
只有当她捧着一碗熬得软糯香甜的灵米粥,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用那双盛满担忧和固执的大眼睛望着他时;只有当她不顾宗规,硬是挤到他平时静坐的角落,絮絮叨叨地讲着宗门里新开的月见草有多好看,讲着某个小弟子练习魂技时闹出的笑话时;只有当她鼓起勇气,轻轻抓住他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那份死寂时…
忘川那仿佛冻结的面容,才会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他会抬起眼帘,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空洞的眸子深处,会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波动,如同死水深潭中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有时,他甚至会牵动一下唇角,对宁荣荣挤出一个极其短暂、轻微到若不仔细看便会忽略的…笑容。
那笑容,不再有少年人的明朗意气,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和一种带着深深距离感的安抚。仿佛一个隔着厚厚的琉璃罩子,努力模仿着正常人情绪的幽灵。
“荣荣,”他总是这样轻声唤道,声音平稳得没有波澜,“我没事,无须担心。”
这句“无须担心”,成了他最近说得最多的话。然而,宁荣荣的担忧却与日俱增。
她发现,忘川的记忆似乎也在随着虚无力量的增强而悄然流逝。有时,她会提到几天前刚发生过的一件小事,比如尘心新教的某个修炼要点,或是古榕带回宗门的一株奇异药草,忘川的眼神会短暂地出现一丝茫然,仿佛在努力搜寻某个模糊的碎片。
“是么…记不太清了。”他会这样回答,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忘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放在哪里。
更让她心颤的一次,是在整理温景然生前一些遗物时。她拿起一块温景然常常擦拭、视若珍宝的饕餮徽记肩甲,上面有着一道深刻的战斗痕迹。她本想问问忘川是否记得这道伤痕的来历。
忘川接过肩甲,手指抚过那道狰狞的凹痕,眼神却如同在看一件完全陌生的器物。沉默了几秒后,他才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道:“这…是他留下的?” 他甚至没有直接说出温景然的名字,而是用了“他”这个模糊的称谓。
那一刻,宁荣荣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利爪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低下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只是用力咬着下唇,将那翻江倒海的酸楚死死压住。她终于深切地感受到,忘川正在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些曾属于温景然的记忆碎片,更是在失去他自己作为“人”的根基。
就在整个七宝琉璃宗都笼罩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时,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威严的气息骤然降临。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道仿佛来自九天之上、跨越无尽空间投射而来的恐怖神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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