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三年,深秋已至,铅灰色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洛阳城上空,仿佛整个城市都被一股无形的重压笼罩着,透不过气来。
枯黄的梧桐树叶在风中打着旋儿,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一只只垂死的蝴蝶,最终坠落在朱雀大街那布满裂痕的青石板上。这些青石板曾经见证过洛阳城的繁华,如今却被岁月和车马的碾压刻下了深深的伤痕。
寒风呼啸着卷过残破的城墙,发出阵阵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是这座古老城市的悲叹。风里还夹杂着尘土,它们肆意飞舞,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修筑罼圭、灵昆苑的诏书伴随着玄色纛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城头。这道诏书,对于那些蜷缩在城门口草棚下的流民来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
这些流民们面黄肌瘦,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因为他们知道,这道诏书意味着方圆百里的青壮又要被征走充作役夫。而家中的老弱,将失去唯一的依靠,等待他们的,或许只有饿死的悲惨命运。
太极殿内,鎏金蟠龙柱映着摇曳的烛火,光影在殿壁上扭曲晃动。司徒杨赐手持笏板,脚步踉跄地奔上前。他的官服下摆沾满清晨的露水,显然是匆匆赶来,连衣袍都未来得及整理。“陛下!” 他的声音苍老而急切,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阵阵回响,“河内郡今夏遭蝗灾,蝗虫过境之处,树皮都已被啃食殆尽,百姓只能挖草根充饥;幽州前线,将士们铠甲生了虱子,箭矢即将告罄,却仍在拼死抵御外敌。此时若大兴土木修筑苑囿,无异于剜肉补疮,自毁根基啊!” 说着,他额头上的青筋随着激动的谏言突突跳动,眼中满是忧虑与痛心。
刘宏懒洋洋地斜倚在龙椅上,手中把玩着西域进贡的琉璃盏,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泛起层层涟漪。“朕听闻先帝曾扩建上林苑,四方来朝,尽显大汉气象。”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眼角余光瞥见杨赐涨红的脸,语气略微放缓,“老爱卿莫要如此忧心忡忡,朕自有分寸。” 话语间,带着天子的傲慢与敷衍。
深夜,杨赐府中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老臣将竹简重重摔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狼毫蘸墨时,他的手不住地颤抖,仿佛承载着千钧之重。“‘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咬牙切齿地念叨着,“陛下若执意为之,他日史书恐将记您为 ——” 话音未落,忽闻更鼓惊破死寂,远处传来零星的哭喊声,似是又有百姓被强征离乡。杨赐握着笔的手僵在半空,久久未动,唯有烛泪簌簌滴落,在案几上凝成蜡霜。
三日后早朝,殿内气氛凝重。任芝捧着一卷帛书,迈着大步得意地出列,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陛下请看!臣夜观天象,紫微垣旁现祥云缭绕,此乃大兴土木之吉兆!” 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画满星象图的帛书,唾沫横飞地说道,“古有周文王筑灵台,百姓自发助力,成就千古美谈;今陛下建双苑,正应‘王者之制’,可昭告天下,彰显我大汉天命!”
“住口!” 杨赐怒不可遏,手中的笏板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当年灵台筑于国富民安之时,百姓安居乐业。今时不同往日,百姓易子而食,析骸以爨,你却用这些虚妄的星象蛊惑圣听!” 他转向龙椅,白发因愤怒而微微颤动,眼中满是失望与悲愤,“昔时桀纣造鹿台,秦始筑阿房,哪一个不是因奢靡而亡?陛下难道要步他们的后尘吗?”
刘宏骤然拍案而起,琉璃盏应声碎裂,酒液在龙案上四处流淌。“够了!” 他怒目圆睁,眼中闪烁着暴戾的光芒,“杨司徒三番五次顶撞朕,莫不是瞧朕年少可欺?” 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杨赐,声音冰冷而威严,“朕为天子,富有四海,修两座苑囿还要受你掣肘?” 任芝见状,连忙伏地高呼:“陛下圣明!苑成之日,定要让匈奴单于、鲜卑酋长都来瞻仰天威,匍匐在陛下脚下!”
诏书颁布那日,护城河结了一层薄冰。征夫们被铁链串成蜿蜒的长队,在寒风中缓缓前行。妻子儿女哭喊着追在队伍后面,却被甲士用长戈无情阻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死死拽住儿子的衣角,涕泪横流:“儿啊,你走了娘可怎么活啊!” 话音未落,便被甲士当胸踹倒在地,浑浊的眼泪混着血沫渗进冰冷的泥土。远处,刘宏站在宣德门城头,望着浩浩荡荡的征夫队伍,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待苑囿落成,朕要在灵昆苑开百兽宴,让天下人都知我大汉威仪,领略朕的风采!”
洛阳城外的工地上,监工的皮鞭声与百姓的呻吟声交织成网,日夜不息。某个雪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当刘宏在温德殿里围炉赏雪,与宠妃饮酒作乐时,一名瘦弱的役夫在冻土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怀中还紧紧揣着女儿用榆树皮磨粉做成的饼 —— 那是全家仅存的口粮,此刻却成了他最后的陪葬。而那正在修建的苑囿地基下,早已层层叠叠地埋下了无数这样的血泪与白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王朝的腐朽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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