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夏门亭的暮色被铅云压得愈发低沉,雨丝裹着深秋的寒意斜斜掠过朱漆廊柱,将青瓦白墙晕染成一幅水墨残卷。梁太后斜倚在鎏金蟠龙榻上,腕间玉镯随着她摩挲鎏金铜漏的动作轻响,“滴答” 水声混着檐角铁马的叮咚,在空荡荡的偏殿里织成细密的网。案头那份空白的遗诏已蒙尘三日,螭纹朱砂镇纸下压着半截未干的墨迹 —— 正是汉质帝暴毙前最后批阅的奏章。当远处传来马车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她忽然攥紧袖口,东珠步摇在鬓边剧烈晃动,恍惚间竟想起二十年前初入宫时,父亲梁商教她 “执棋者不可露锋芒” 的训诫。
梁冀撞开雕花槅扇的瞬间,带起的风掀翻了案上的黄绸。他铁甲未卸,腰间悬着的鎏金错银佩刀还沾着城西暗巷的血渍。梁太后指尖微顿,将最后一支累丝金凤钗别进妹妹发间,镜中倒影里,少女因恐惧而发白的嘴唇,与兄长眼底翻涌的阴鸷形成刺目对比。“阿志十五岁,还在学《孝经》。” 她故意将妆奁盖扣得清脆,“先帝遗孤里,唯有他与梁家血脉相连。” 梁冀突然扯开披风,铜灯被气浪掀得剧烈摇晃,他的影子顿时化作张牙舞爪的巨兽,吞没了屏风上周公辅佐成王的壁画:“可还记得小皇帝吃饼前,盯着我的眼神?” 这句话让空气骤然凝固,梁太后想起那日早朝,八岁的质帝当着满朝文武怒斥 “此跋扈将军也”,而梁冀袖中藏着的鸩酒,此刻仿佛还在案几上泛着冷光。
子夜的长乐宫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曹腾的木屐声在空荡的回廊里格外刺耳。他佝偻着背穿过三道垂花门,怀中鎏金食盒渗出的热气,在冰冷的宫墙上凝成细密水珠。推开寝殿时,梁冀正将虎符重重拍在案上,烛火猛地暴涨,照亮他脖颈处狰狞的剑伤 —— 那是三日前平定西羌叛乱时留下的。“大将军可知,尚书台已截获十七封密函?” 曹腾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青铜器,他掀开食盒,葡萄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都在暗中联络宗室。” 老宦官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珠映着跳跃的烛火,“河间王封地毗邻匈奴,若拥兵自重......” 话音未落,梁冀已捏碎一颗葡萄,紫黑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滴在周公吐哺的屏风上,宛如鲜血。
雨越下越大,刘志攥着湿透的衣角站在夏门亭下。远处宫城的角楼在雨雾中时隐时现,恍惚间竟像极了河间王府那座困着金丝雀的琉璃阁。母亲临行前塞给他的护身符已被汗水浸透,绣着的 “平安” 二字晕成模糊的墨团。当八抬大轿碾过积水出现在视野尽头,轿帘上金线绣的双凤在雨中张牙舞爪,他突然想起三日前,太傅陈蕃欲收他为徒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掌心里的丝帕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抠出破洞,而远处传来的钟鼓声,正将他的命运一步步推向那座燃烧着血色残阳的未央宫。
洛阳城外的官道上,二十匹快马组成的信队撕开雨幕。曹腾的亲信怀里揣着盖着中常侍印玺的密函,马蹄声惊起芦苇荡里的白鹭;梁冀的死士们身披蓑衣潜伏在山岗,腰间短刃泛着幽蓝的淬毒光芒。这场始于联姻的权力博弈,在汉质帝驾崩后的第七个戌时,终于迎来终局。当刘志踏上丹陛的刹那,未央宫鸱吻上的铜铃突然齐声作响,狂风卷着暴雨扑面而来,将他玄色冕旒下苍白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而观礼的群臣中,梁冀抚着腰间玉佩冷笑,曹腾转动着佛珠默念佛号,远处钟鼓楼传来的梆子声里,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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