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三年的暮秋,长安城外的灞桥边,枯叶被秋风卷得漫天飞舞。郭崇韬身披重甲,腰悬长戟,正准备踏上征伐前蜀的征途。他望着身后整装待发的三万禁军,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动 —— 这已是他辅佐李氏父子的第三十个年头,从太原起兵到攻破开封,他手里的兵器换了无数,唯有对大唐的忠心从未改变。
李存勖亲自来送行,御座就设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他穿着常服,手里捧着个锦盒,见郭崇韬走来,亲自掀开盒盖:“郭老将军,此剑乃先帝用过的‘定唐刀’,当年助他平定河北,今日朕将它赐你,愿你早日荡平蜀地,凯旋归来。”
锦盒里的宝剑通体黝黑,剑鞘上镶嵌着七颗绿松石,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郭崇韬双手接过,剑柄上的缠绳已被摩挲得发亮,他知道这把剑的分量 —— 那是李克用在柏乡之战中,亲手斩杀梁军主将的利刃,如今却成了皇帝对他的期许。
“臣定不辱使命!” 郭崇韬单膝跪地,将宝剑高举过头顶,“若不能生擒王衍,定以死谢罪!” 剑穗上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李存勖满意地点点头,又赏赐了些金银绸缎,却没注意到站在身后的刘皇后,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她早就看不惯郭崇韬 —— 这位老将军不仅屡次劝谏皇帝疏远伶人,还曾阻止她挪用军饷修建佛堂,如今见他得此殊荣,心里的恨意像藤蔓般疯长。
大军出发后,刘皇后立刻召来景进。“你去办件事,” 她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发,铜镜里映出她冰冷的侧脸,“伪造一封郭崇韬与王衍的书信,就说他们约定平分蜀地,待事成后共反洛阳。”
景进吓得一哆嗦:“皇后娘娘,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怕什么?” 刘皇后转过身,手里的金簪在烛火下闪着寒光,“有陛下在,还怕治不了一个老匹夫?你若办得好,蜀地的珍宝分你三成。”
重赏之下,景进立刻动了手。他找来擅长模仿笔迹的伶人,照着郭崇韬奏疏上的字迹,伪造了两封书信。信里的措辞极为暧昧,既有 “蜀地富庶,足以立国” 的感慨,又有 “待时机成熟,共扶新主” 的承诺,最后还特意模仿王衍的笔迹,在末尾画了个象征蜀地的芙蓉花。
书信很快送到洛阳,刘皇后趁李存勖看戏时,故作惊慌地呈上:“陛下,刚收到密报,郭崇韬要反!” 她指着信上的字迹,“您看,这是他与王衍的约定,连信物都定好了!”
李存勖正看到《霸王别姬》的高潮,被打断后本就不悦,接过书信扫了几眼,见字迹确实与郭崇韬相似,顿时勃然大怒:“好个郭崇韬!朕待他不薄,他竟要反!” 他把书信往地上一摔,“传朕旨意,命魏王李继岌(伐蜀大军副帅)就地将其斩杀,提头来见!”
此时的成都城内,郭崇韬刚平定前蜀,正忙着清点府库。王衍已被软禁在府中,蜀地的百姓夹道欢迎唐军,街头巷尾都在传唱 “郭将军为民除害” 的歌谣。他摩挲着那把 “定唐刀”,盘算着明日班师回朝,却没料到死亡已在门外等候。
深夜,魏王的亲兵突然包围了将军府。李继岌(实为刘皇后控制)拿着那封伪造的书信,站在郭崇韬面前:“郭崇韬,你通敌叛国,还有何话可说?”
郭崇韬看着书信,气得浑身发抖:“此乃伪造!我郭崇韬一生忠君爱国,岂能做这等事!” 他拔出 “定唐刀”,指着李继岌,“你若不信,可随我回洛阳,当着陛下的面对质!”
“不必了。” 李继岌挥了挥手,亲兵们一拥而上,将郭崇韬按在地上。有人夺过他手里的宝剑,反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 正是那把象征荣耀的 “定唐刀”。
冰冷的剑刃贴着皮肤,郭崇韬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此剑曾助陛下取天下,如今却要斩功臣。” 他望着窗外的月光,那月光与三十年前太原城头的月光一模一样,只是当年的少年郎,如今已鬓发斑白。
“老匹夫,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亲兵头目厉声喝道,“快认罪!”
郭崇韬闭上眼睛,忽然猛地抬头,用尽全力扯下剑柄上的红绸剑穗:“我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这剑穗,我留着去见先帝,问问他当年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为何容不下一个忠臣!”
话音未落,宝剑已划破夜空。鲜血溅在郭崇韬花白的胡须上,也溅在那截断落的红绸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老将军倒下时,手里还紧紧攥着剑穗,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质问这荒唐的世道。
消息传到洛阳时,李存勖正在教坊司排演《斩韩信》。景进扮成萧何,杨婆儿扮成吕后,演到韩信被斩时,李存勖突然拍着桌子叫好:“演得好!就该这样处置叛贼!” 当内侍禀报郭崇韬已被斩杀时,他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知道了,接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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