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元年正月,太和殿的鎏金铜炉里还燃着除夕的余烬,一场风暴已在朝堂暗涌。朱厚熜身着十二章纹的龙袍端坐在御座上,目光扫过阶下那片攒动的乌纱帽,忽然想起登基前夜,老长史塞给他的那张纸条 —— 上面只写着 “礼者,权之表也” 六个字。
早朝的议题本是商议春耕事宜,翰林院修撰杨慎却突然出列,捧着《孝经》跪在丹墀下泣血陈词:“陛下承继大统,当以孝宗皇帝为考,兴献王为皇叔。若逆天悖伦,何以教化万民?” 这位杨廷和之子话音刚落,数十名文官齐刷刷跪倒,声浪如雷:“请陛下遵祖制!”
朱厚熜握着龙椅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他记得自己刚提出追封生父兴献王为 “皇考” 时,杨廷和当即摔碎了手中的象牙笏板,怒斥 “藩王入继,未有不承统继嗣者”。此刻望着阶下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少年天子忽然冷笑一声:“《礼记》有云‘礼从宜,使从俗’,朕为生父尽孝,何错之有?”
这场争论很快演变成势同水火的对峙。以杨廷和、毛澄为首的 “护礼派” 占据着内阁与六部,他们援引汉哀帝、宋英宗入继的典故,每日在文华殿外跪请,甚至将奏疏堆在御案上,墨迹几乎要漫过 “制曰可” 的朱批。而新科进士张璁却在此时呈上《大礼疏》,直言 “继统不继嗣”,主张尊兴献王为 “皇考恭穆献皇帝”,寥寥数千字竟像一把利刃,剖开了礼法争论背后的权力迷局。
朱厚熜将张璁的奏疏反复读了七遍,烛火在字里行间跳跃。他注意到这个浙江举人在疏中特意提到 “陛下龙飞安陆,非由中宫所出,与汉宋故事迥异”,恰好戳中护礼派的软肋。深夜批阅奏折时,他总爱盯着舆图上安陆的位置发呆,那里不仅长眠着生父,更藏着他对抗旧臣的底气 —— 那些随他入京的藩邸旧人,已悄悄在锦衣卫、通政司等要害部门站稳脚跟。
三月的一天,杨廷和在朝堂上祭出杀手锏,捧着明太祖的铁牌厉声警告:“此牌铸有‘内臣不得干政’,陛下若纵容张璁这等奸佞,莫非忘了王振、刘瑾之祸?” 话音未落,却见朱厚熜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安密报的 “文官结党录”,上面赫然记着杨廷和与礼部官员的密会时间。
“杨阁老,” 朱厚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前日你府中夜宴,席间说‘少年天子易制’,可有此事?” 杨廷和脸色骤变,叩首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声。阶下的张璁忽然抬头,与御座上的天子目光相接,那一瞬间,两个孤立无援的人仿佛达成了无声的默契。
争论最激烈时,朱厚熜故意在文华殿召见张璁。当这个五品小官踩着红毡走进殿内,杨慎率领两百余名官员堵在左顺门,宣称 “若允张璁邪说,臣等愿伏剑死”。朱厚熜闻讯冷笑,命锦衣卫将为首者廷杖二十,血肉飞溅的宫道上,忽然响起少年天子冰冷的谕旨:“再敢喧哗者,斩!”
那夜的紫禁城,宫灯在风中剧烈摇晃。朱厚熜站在奉先殿的神主前,望着兴献王的牌位忽然落泪。他想起父亲教他读《尚书》时说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此刻才真正明白,这场看似僵持的礼法之争,实则是新旧势力的角力场。当张璁被破格提拔为翰林院学士的消息传出,杨廷和终于递上了辞呈,离职前他望着紫禁城的飞檐长叹:“此子眼中有锋,日后必是乾纲独断之君。”
嘉靖三年四月,朱厚熜终于下旨追尊兴献王为 “皇考恭穆献皇帝”,神主入太庙。当礼官捧着玉册走过午门时,朱厚熜正站在角楼眺望。远处的内阁值房换了新主人,而那些曾跪在左顺门哭谏的官员,有的被贬至蛮荒之地,有的已成为新朝的肱骨。他忽然想起进京途中渡过的黄河,浊浪滔天却终向东流 —— 就像这看似顽固的朝局,终究要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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