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站在巷口的火光外,指尖捏着那支沾了烟火气的竹笛,笛尾的莲花印记被熏得发黑。身后传来百姓们压低的啜泣声,有人用石块砸向追出来的黑衣人,有人拽着他往暗巷里躲:“沈先生快走,刘婆说了,不能让你被抓去!”
他被推搡着穿过三道窄巷,直到听见黑衣人的马蹄声远了,才在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里停下。庙神像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着墙角堆着的干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油菜花香——是从他袖中漏出的菜籽。
“刘婆她……”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攥着他的衣角,眼里噙着泪,“她不会有事吧?刚才那些人好凶。”
沈少卿摸出那包油菜籽,借着灯光数了数,还剩大半。他将菜籽倒在掌心,圆润的籽实沾着点泥土,是从老屋带来的江南湿气。“她不会有事的。”他声音有些发紧,“刘婆说过,种子落进泥里,总会发芽的。”
正说着,庙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瘸腿的老汉拄着拐杖走进来,帽檐压得很低:“沈先生,刘婆让我把这个给你。”他递过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半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莲教暗线录”,字迹和影婆的笔记如出一辙。
“刘婆被带走前塞给我的,说这上面记着锦衣卫安插在莲教的细作。”老汉咳了两声,“她还说,影婆当年留了后手,就藏在城西的废弃戏台底下。”
沈少卿翻开暗线录,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小小的莲花,有的打了叉,有的圈着红圈。翻到最后一页,忽然掉出张字条,是影婆的笔迹:“油菜花开时,戏台砖下有乾坤。”
“戏台?”小姑娘忽然开口,“是不是那个塌了一半的老戏台?我昨天还在那儿捡了块碎瓷片,上面有朵小雏菊,跟沈先生你帕子上的一样!”
沈少卿心里一动,将菜籽小心收好,又把暗线录揣进怀里:“带我们去戏台看看。”
老戏台藏在城西北角的杂树林里,梁柱上爬满了藤蔓,台板腐得能看见底下的泥土。小姑娘指着台中央的裂缝:“我就是在这儿捡的瓷片。”
沈少卿蹲下身,指尖敲了敲裂缝旁的青砖,果然有空洞的回声。他让老汉找来撬棍,刚撬动第三块砖,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砖下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香气涌上来,是封存多年的墨香。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爬行。沈少卿钻进去时,衣摆蹭到了洞壁的泥土,沾了些细碎的油菜花瓣——不知是谁悄悄撒在这里的,已经干成了标本。
洞底是间石室,四壁摆着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卷宗,最上层放着个描金的木盒。他打开木盒,里面没有金银,只有支玉笛,笛身刻着缠枝莲纹,尾端也有个“景”字,与刘婆那支能拼成一对。
“这是老陈的玉笛。”沈少卿摸着冰凉的笛身,忽然明白影婆的意思——两支笛子,一本暗线录,是要让他把锦衣卫的细作一个个揪出来,完成影婆和刘婆没做完的事。
石室角落堆着些麻袋,解开时滚出无数油菜籽,比他带来的饱满许多。旁边还有张字条,是老陈的字迹:“每年撒一把,戏台周围就不会长杂草,影丫头说这样像极了江南的田埂。”
沈少卿抓起把陈年的菜籽,与自己带来的混在一起。窗外忽然传来鸡鸣,天快亮了。他将新籽与旧籽混在一起,顺着石室的透气孔撒出去——孔外正是戏台的地基,湿润的泥土能让它们扎根。
“等明年春天,这里也会开出油菜花的。”他对爬进来的小姑娘笑了笑,“就像刘婆说的,种子落进泥里,总会发芽。”
小姑娘看着他手里的玉笛,忽然指着笛孔:“里面好像有东西!”沈少卿对着光一吹,果然掉出卷极细的纸,展开一看,是老陈画的戏台平面图,标注着暗门的位置,正好能通到锦衣卫的地牢。
“刘婆还在牢里等着我们。”沈少卿将玉笛别在腰间,暗线录揣进袖中,“现在,该去‘松土’了。”
他最后看了眼撒满菜籽的地基,仿佛已看见来年春天,破败的戏台被金黄的花海淹没,风吹过时,花瓣落在地牢的窗台上,像无数双眼睛,看着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被连根拔起。
前路的诡影依旧浓重,但沈少卿的脚步比来时更稳了。掌心的油菜籽带着江南的湿气,袖中的暗线录沾着江湖的血腥,而腰间的玉笛,正等着吹响下一段《归燕》。种子已经埋下,剩下的,就是等着它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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