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在数星星。”白若愚突然轻笑一声。
林薇抬头时,正撞见领头的骆驼仰头望着夜空,鼻翼翕动着,仿佛在辨认星斗的方位。它脖颈上的鬃毛沾着的银灰粉末,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竟与北斗七星的亮度渐渐同步。更奇的是,骆驼每踏一步,蹄子下的沙粒就会泛起层淡青色的光晕,像石青颜料在宣纸上晕开的痕迹。
“是星墨的气味引的。”林父从后面的骆驼上探过身,手里摩挲着块半透明的石英石,石面映着他鬓角的白发,“当年守墨人烧出第一窑星墨时,整个墨烟驿的骆驼都疯了似的往窑洞口冲,后来才知道,它们能闻出墨里的星砂味——那是从鸣沙山深处采来的石英砂,混着北斗星的光晕长大的。”
林薇低头看向布袋,星墨罐的温度似乎稳定了些,不再是灼人的烫,而是像人体的温。她忽然想起父亲日志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的药方,是用星墨写的,墨迹边缘泛着银霜,其中一味药引写着“骆驼泪,需取望月时的”,当时她只当是荒诞的传说,此刻看着骆驼望着北斗的专注模样,倒觉得未必是空穴来风。
“白若愚,你的归航结。”林薇突然低呼。
红绸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原本纯粹的红色里,竟渗出些极细的墨线,顺着丝线的纹理游走,渐渐织出半朵三瓣花的形状。白若愚将绸子凑到鼻尖,眉头微蹙:“有星墨的味道,还有……血腥味。”他突然指向红绸的末端,那里沾着个极小的血珠,“是新鲜的。”
林父的脸色沉了沉:“是沈夜的人留下的记号。”他从怀里掏出块被血浸透的布条,是从沙海驿沈夜的驼队里捡到的,“沈家人的血里有种特殊的草药味,是他们从小泡药浴留下的,用来防戈壁的毒虫。”他将布条与归航结的血珠并在一起,两者竟慢慢相融,化作道暗红的细线,“他们在给我们引路,或者说,是在挑衅。”
正说着,远处的戈壁滩上突然亮起一点幽绿的光。那光点极微弱,却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像颗坠落在地的星子。领头的骆驼突然躁动起来,朝着光点的方向长嘶,鬃毛上的银灰粉末簌簌掉落,在沙地上拼出个残箭头箭头。
“是守墨人的信号。”林父的声音有些激动,“绿光是‘平安’,红光才是‘危险’。”他拍了拍林薇的肩,“看来墨烟驿的人知道我们来了,在给我们指路。”
白若愚翻身跳下骆驼,将归航结系在箭头上,红绸立刻顺着箭头的方向绷紧。“跟着它走。”他弯腰捡戈壁石壁石,石缝里卡着片干麻黄草黄草,草叶上的纹路竟与星图残卷上天玑星的轨迹重合,“守墨人连草叶都用了,看来这条路不好走。”
前行约莫半个时辰,戈壁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股淡淡的松烟味。林薇勒住缰绳,看见前方的雅丹地貌间,立着几座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烟囱里飘着袅袅青烟,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正是松烟燃烧的颜色。
“是墨烟驿的前哨。”老水手松了口气,“看烟的颜色,是在烧松烟制墨,错不了。”
土坯房里走出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腰间系着条绣着三瓣花的围裙,手里举着盏油灯,灯芯是用麻黄草做的,燃烧时发出“噼啪”的轻响。“是林先生和白先生吗?”少年的声音带着稚气,却透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我师父让我在这儿等,说今晚有从南海来的客人。”
林薇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处沾着墨渍,指甲缝里嵌着银灰色的粉末,是星墨的痕迹。“你师父是……”
“是守墨人第七代掌窑的,姓苏。”少年挠了挠头,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师父说,他爷爷当年跟林小姐的祖父一起烧过星墨,还说你们会带着槐木棺来,让我备好最好的驼草和清水。”他往土坯房里指了指,“里面有热汤,苁蓉苁锁阳锁阳煮的,能抗戈壁的寒气。”
林薇跟着少年走进土坯房时,鼻尖萦绕的松烟味更浓了。房间不大,靠墙摆着个简陋的土炕,炕上铺着层厚厚的驼毛毡,毡面用星墨画着极小的星图,勺柄处的天权星用朱砂点了个小点,像颗跳动的心脏。炕边的矮桌上,摆着个砚台,砚池里的星墨还未干涸,旁边压着张揉皱的纸,上面用星墨写着半行字:“星墨需借活人血,方能动壁画”。
“是我师父写的。”少年看出了林薇的疑惑,“他说当年林老先生(林薇的祖父)就是用自己的血调的星墨,才让莫高窟的壁画显露出藏着的星图。”他指着纸页边缘的血痕,“我师父试了好几次,用自己的血都不行,说少了点‘南海的水汽’。”
林薇的指尖抚过纸页上的血痕,突然想起父亲航海日志里的一句话:“敦煌的墨,离不了南海的水;南海的船,离不了敦煌的星。”她将掌心的银色疤痕凑近砚台,星墨突然泛起涟漪,疤痕处传来阵熟悉的灼热感,与星墨罐的温度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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