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坡的崎岖山路如同一条蜿蜒在巨兽脊背上的伤疤,商队沉重的车辙深深碾入泥泞,每一步都伴随着车轴的呻吟和护卫们粗重的喘息。整整两日,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就在这仿佛永无尽头的坡道上艰难蠕动。天空阴沉得如同浸透了污水的抹布,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着起伏的山峦,山风带着湿冷的寒意,卷起枯叶和尘土,抽打在人们脸上,留下细密的刺痛。
林陌推着一辆满载矿石的大车,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碎石和粘稠的泥浆里,冰冷的泥水早已灌满他那双破旧的草鞋,脚趾冻得麻木,每一次用力,左臂旧伤处都传来清晰的酸胀刺痛。胃袋空空如也,昨夜那半块掺满麸皮的硬饼和一碗清汤,提供的热量早已在持续的体力消耗中燃烧殆尽,只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和一阵阵令人眩晕的虚弱。他刻意保持着脸上那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木讷,眼神低垂,仿佛所有的精力都用于对抗脚下的路和肩上的重负。然而,他的感知却像一张无形的蛛网,在寒风中铺展开去,严密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
队伍前方,二管事王福那辆华丽的马车如同一个移动的讽刺。它被几个强壮的杂役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尽量避开最深的泥坑,但依旧颠簸得厉害。王福肥胖的身躯不时从掀开的车帘后探出来,小眼睛里充满了烦躁、怨毒,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安。他肥厚的手掌用力拍打着车辕,尖利的斥骂声不断响起,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目标直指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如同大地裂开巨大伤口的险恶峡谷——黑风峡。
林陌的目光在王福那辆马车上短暂停留,扫过他悬挂在车辕外侧的那个粗麻行囊。两天过去了,那上面涂抹的引路蒿汁液早已干涸,气味淡不可闻,但在林陌的感知里,却如同一盏微弱却执着的灯。他清晰地“嗅”到,一种极其淡薄、却与秃鹫帮探子“黑鹞子”身上残留气息同源的特殊植物腥气,如同无形的丝线,正从那行囊上悄然散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在队伍行进的风中。这是饵,是标记,是黑暗中的灯塔。他在等待,等待循味而来的“铁头蝇”——或者更确切地说,等待秃鹫帮的利爪。
“他娘的!这鬼路什么时候是个头!”柱子粗哑的抱怨声在身旁响起,他抹了一把脸上混着汗水和泥浆的污渍,重重地喘着粗气,眼神疲惫地望向黑风峡那两片如同巨斧劈开的、黑黢黢的陡峭崖壁,“进了那鬼门关,总该有段好路了吧?”
林陌没有回应,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算是附和。他的目光越过柱子汗涔涔的侧脸,投向队伍最前方骑在黑色骏马上的护卫队长赵刚。赵刚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风中的标枪,但林陌敏锐地捕捉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肩膀的线条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僵硬。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短刀,一遍遍扫视着两侧越来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的黑色崖壁,扫视着前方峡谷入口处那片在阴霾天色下显得格外死寂的乱石滩。
黑风峡到了。风声骤然变得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狭窄的谷道中尖啸、碰撞。两侧高达百丈的崖壁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狰狞的黑色怪石,如同巨兽獠牙般犬牙交错,投下大片大片令人窒息的阴影。谷口外那片开阔的乱石滩上,散落着被风雨侵蚀得发白的兽骨和朽烂的车辕碎片,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劫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尘土和淡淡腐殖质的冰冷气息,吸入肺腑,带着一种不祥的黏腻感。
商队如同一条疲惫的长蛇,缓缓滑入这巨兽张开的口中。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回响。护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嘈杂的抱怨声消失了,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和牲口不安的响鼻。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眼珠子放亮点!”赵刚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峡谷入口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刀出鞘!弓箭上弦!长矛队护住两翼!车队收缩!快!”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细长弯刀,雪亮的刀锋在晦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
命令迅速被传递执行。一阵金属摩擦的铿锵声密集响起,刀光剑影瞬间取代了疲惫的麻木。护卫们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凶狠。手持长矛的护卫快速向队伍两侧移动,矛尖斜指上方嶙峋的崖壁。弓手们则迅速在几辆大车顶部找到位置,冰冷的箭簇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光。商队的速度被迫放缓,车与车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最小,形成一种笨拙而脆弱的防御阵型。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沉默中悄然滋长、蔓延,紧紧缠绕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林陌被裹挟在收缩的队伍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矿石车。他依旧低着头,但全身的肌肉已如弓弦般绷紧,丹田内那缕被死死压制的灵力悄然流转,随时准备爆发。混沌钟碎片紧贴胸口,传来一阵阵冰冷而清晰的悸动,如同预警的鼓点,敲打着他的神经。那悸动并非指向某处,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带着对整个环境中骤然凝聚的、无数股凶戾杀意的敏锐感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